傍晚的夕阳像一块被炭火烤得通红的烙铁,缓缓沉入西边黛色的山坳,将天际染成一片从橘红到绯红的渐变——靠近山尖的地方是深橘色,往上渐变成温柔的粉红,最远处的云朵则被镶上了一层金边,像仙女织出的绸缎,在暮色中缓缓舒展。炊烟从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像一条条轻柔的白丝带,缠绕在青瓦屋顶和老树枝梢间,带着米饭的清甜、柴火的暖意,还有各家炒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酿成一种烟火气十足的温暖氛围。
村头的小卖部门前,是一块用水泥铺成的小空地,水泥地面有些斑驳,缝隙里长着几株顽强的狗尾巴草,在晚风里轻轻摇曳。空地上摆着几张掉了漆的木桌和几条长凳,木桌的桌面被磨得发亮,长凳的腿上还缠着几圈铁丝,显然是用了很多年。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那里闲聊,手里摇着蒲扇——蒲扇有的是用棕榈叶做的,有的是用纸糊的,扇面上印着褪色的戏曲人物——扇走傍晚的余热,也扇走一天的疲惫。他们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像黄土高原的沟壑,却带着淳朴的笑容,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亲切。
小卖部的招牌是块褪色的红布,用竹竿挑着,在风里轻轻晃动,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便民小卖部”五个字,字迹有些斑驳,“民”字的最后一笔还缺了个角,像是被雨水冲刷掉的。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灯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洒出来,在门口的地面上投下一方昏黄的光斑。货架沿着墙壁摆放,上面摆满了各种日用品:左边是酱油、醋、盐等调味品,瓶瓶罐罐摆得整整齐齐;中间是饼干、糖果、方便面等零食,包装有的已经有些陈旧;右边是洗衣粉、肥皂、牙膏等生活用品,琳琅满目,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王磊手里攥着两包软中华,烟盒的边角被他攥得有些发皱,他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脚步放得很慢,慢慢凑了过去。他先是和几位老人一一打了招呼,声音温和:“李大爷、张大爷、王村长,晚上好啊!”然后熟练地拆开烟盒,给每位老人递上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弯腰给他们点火——给村长点火时,他特意将打火机的火苗调小,怕烧到村长的胡子。
几句家常闲聊下来,气氛便热络了不少——从今年玉米的收成比去年多了两成,到村里的小学新来了一位年轻老师,从村西头的老槐树又开了花,到谁家的孙子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王磊听得认真,偶尔还插几句话,顺着老人们的话茬往下聊,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见时机差不多了,王磊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向了陆砚辞:“各位大爷,我这次来村里,常听人提起陆先生,瞧着他在村里人缘挺好,平时你们常和他打交道不?”
坐在中间的王村长——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着深深皱纹的老人,额头的皱纹像“川”字,眼角的皱纹像鱼尾,他接过王磊递来的烟,用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嘴角缓缓溢出,在鼻尖萦绕,他眯着眼睛,眼神变得悠远,像是透过暮色看到了十年前的画面,话语里带着几分朴素的骄傲:“陆先生啊,那可是我们村的宝贝!十年前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斯斯文文的,背着一个旧帆布包,手里提着一个木箱子,箱子上还贴着一张褪色的邮票,看着就像个刚毕业的学生,眼神里带着点旅途的疲惫,却又很干净,没有城里人的那种浮躁。他说想找个清静地方住,我们看着他实诚,就把村东头那间闲置的老房子租给了他。这十年,他可没少帮村里的忙!”
旁边一位拄着枣木拐杖的李大爷也跟着点头,拐杖的顶部被摩挲得发亮,他接过话茬,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有力:“是啊!陆先生心善,还懂医术!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腰酸背痛的,只要找他,他都乐意给看看,开个草药方子,药都是他自己种的,分文不取,比城里的大夫还管用!去年我老婆子犯风湿,腿肿得像个馒头,走路都费劲,城里的医院跑了好几趟,吃了不少药都不管用,后来找陆先生,他给配了几味草药,有艾草、生姜、还有几种我叫不上名字的,熬了水给老婆子敷腿,每天早晚各一次,敷了半个月,腿就不肿了,现在走路比我还利索呢!”
王村长磕了磕烟灰,烟灰落在水泥地上,化作一小撮黑色的粉末,被晚风轻轻一吹,散了开来。他继续说道:“不光是懂医术,陆先生还特别会讲故事!这十年,每到傍晚,太阳刚落山,村里那些皮猴子就像闻到糖味的蜜蜂,一窝蜂地跑到陆先生家院子里,搬着小板凳,吵着闹着让他讲故事。什么‘神雕大侠杨过断了胳膊还能练武功,和小龙女在绝情谷等了十六年’啊,什么‘张小凡在青云门修行,遇到碧瑶为他挡下诛仙剑,从此入了魔道’啊,还有啥子‘星际飞船穿梭在宇宙里,和长着三只眼睛的外星人交朋友,一起探索未知的星球’……哎呦,故事可多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那些娃娃听得可入迷了!有的搬着小板凳坐在最前面,有的趴在陆先生腿上,有的干脆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两颗黑葡萄,连手里的糖都忘了吃。听到杨过和小龙女分离时,小丫头片子们就会抹眼泪,抽抽搭搭的;听到张小凡报仇时,小男孩们就会攥着小拳头,喊着‘加油’。陆先生讲故事的时候,声音温温和和的,就像在说家常,可那些故事里的人啊、事啊,就跟真的一样,在你眼前晃来晃去,让人跟着笑,跟着哭!”
“后来啊,”王村长又吸了一口烟,烟圈从他嘴里缓缓吐出,飘向空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的得意,“还是村里出去读大学的娃子——就是张木匠家的小子,学文学的——放假回来,听我们说陆先生讲的故事,当时就一拍大腿,说‘叔伯们,这不是城里卖爆了的书嘛!’我们才知道,陆先生讲的这些故事,都是书里的内容!那娃子还说,写这些书的是一个叫‘山民001’的作家,可有名了,书卖得比城里的馒头还快,网上到处都是他的粉丝!我们当时都惊呆了,没想到陆先生讲的故事,竟然这么值钱!”
旁边一位头发全白的张大爷也跟着补充,他手里的蒲扇扇得更慢了,语气里满是赞叹:“不光是故事,陆先生平时干活的时候,还爱哼歌!春天种草药的时候哼,夏天浇地的时候哼,秋天收玉米的时候也哼。他哼的那些调调,都好听着呢!有的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有的温柔得像傍晚的风,轻轻拂过心田;还有的欢快得像小鸟叫,让人听了就想跟着唱。去年那个大明星张捷,不是在春晚上唱了一首《青溪谣》嘛,我在电视上听到了,当时就觉得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后来琢磨了好几天,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陆先生以前常哼的一个调子嘛!一模一样,连里面那个拐弯的转音都分毫不差,我当时还跟我家老婆子说‘你听,这歌咋跟陆先生哼的一个味儿!’”
这话一出,其他几位老人也纷纷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对对对!我也听着像!当时我在院子里喂鸡,电视上放这首歌,我还以为是陆先生在哼歌呢,特意跑到他家门口看了看,结果陆先生正在看书,我才反应过来是电视里的!”
“可不是嘛!那首《青溪谣》我现在还会哼两句呢,就是跟着陆先生学的,他以前在地里干活,哼得可起劲儿了!”
“陆先生不光会哼,还会吹笛子!夏天的晚上,他常坐在院子里吹笛子,笛声飘得整个村子都能听到,我们坐在这儿聊天,都能跟着笛声晃脑袋,比听戏还过瘾!”
说着,王村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宝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他却毫不在意,对王磊说:“你等一下!我屋里有个旧相册,里面有张陆先生刚来那年的照片,是村小修屋顶时拍的,我给你找找,让你看看陆先生年轻时的样子!”
说完,他快步走进小卖部里屋,屋里立刻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吱呀”一声拉开木箱的声音,“哗啦哗啦”翻找东西的声音,还夹杂着他自言自语的念叨:“放哪儿了呢……哦,好像在那个红色的旧木箱里……不对,上次我明明放这儿了……哦,找到了!在相册最下面!”
过了大概两分钟,王村长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走了出来。相册的封面是红色的绒布,上面用金色的线绣着“全家福”三个字,可封面已经磨损得厉害,边角都卷了起来,有的地方绒布都脱落了,露出里面的硬纸板。相册的边缘用透明胶带粘过,显然是被人精心修补过。他小心翼翼地将相册放在木桌上,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然后慢慢翻开——相册的内页已经泛黄,有的地方还沾着褐色的水渍,像是被雨水淋过,每一页都夹着几张老照片,照片的边缘也有些卷曲。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粗糙却很轻柔,生怕弄坏了脆弱的纸页,嘴里还念叨着:“快了快了,就在这几页……哦,就是这张!”
终于,他停了下来,用粗糙的手指指着其中一张泛黄的照片,对王磊说:“喏,就是这张!这是陆先生刚来我们村那年秋天拍的,当时村小的屋顶漏雨,一下雨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孩子们都没法上课。陆先生看到了,就主动来帮忙修补,从早上忙到下午,连饭都没顾上吃。当时正好有个村民——就是村里开照相馆的老陈,拿着相机来给孩子拍入学照,看到陆先生干活的样子,就顺手拍下来了。这张照片,还是老陈洗出来送给我的呢!”
王磊连忙凑过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那张照片,连呼吸都放轻了。照片的画质有些模糊,带着明显的年代感颗粒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可画面里的内容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年轻的陆砚辞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t恤的领口有些洗得发白,左边胸口还有一个小小的补丁,是用同色的线细细缝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袖口卷到了小臂中间,露出线条流畅的胳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上面还沾着几点灰色的尘土,显然是干活时蹭上的。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与世无争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没有一丝杂质。他正踮着脚,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捧着一块灰色的瓦片,小心翼翼地递给屋顶上的村民,动作专注而认真。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比现在稍短一些,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显得格外青涩,却依旧难掩身上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而在他脚边的地面上,放着一个旧木箱子,箱子上摆着一本摊开的稿纸——稿纸的边缘有些卷曲,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虽然照片模糊,可只要仔细看,就能清晰地辨认出稿纸封面的标题——《江湖志》三个字,字迹遒劲有力,横平竖直间带着熟悉的笔锋,和陆砚辞现在写的字一模一样!
王磊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瞬间漏跳了一拍!他太清楚了,《江湖志》正是“山民001”早期创作、却从未对外发表过的一部武侠小说初稿!当初启点中文网的编辑陈峰曾跟他提过,“山民001”在创作《凡人寻仙录》之前,曾写过一部名为《江湖志》的手稿,里面讲述了一群侠客行侠仗义的故事,只是后来他觉得作品不够成熟,便一直压在箱底,没有发表,这件事只有陈峰和少数几个核心编辑知道,从未对外公开过!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想要伸手去触碰照片,却又怕弄坏了这珍贵的旧物,只能屏住呼吸,贪婪地看着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陆先生发白的t恤领口、胳膊上的尘土、温柔的笑容、递瓦片的认真动作,还有脚边那本写满字迹的《江湖志》初稿,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他心中疑虑的锁孔,轻轻一转,锁就开了。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洒在照片上,给泛黄的画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像是为这张穿越十年时光的照片,盖上了一枚时光的邮戳。王磊看着这张照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耳边老人们的闲聊声仿佛变得遥远,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声音:是他!真的是他!
心中最后一丝微小的、关于“或许只是巧合”的怀疑,此刻像被晚风彻底吹散的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线索都在此刻汇聚成一条清晰的河流——黄垒发现的、与陆砚辞十年前笔迹神似的毛笔字,张捷确认的、与“樵夫”未发布新曲《麦浪》一致的笛声,苏晴找到的、“山民001”专属的“山001”手稿标记,还有此刻村民们的证词,以及这张老照片上、只有“山民001”才知道的《江湖志》初稿……
所有的证据都像拼图一样,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无可辩驳的答案:陆砚辞,就是那个十年前突然消失的顶流演员陆砚辞,是神秘莫测、作品风靡全网的音乐制作人“樵夫”,更是写出《凡人寻仙录》、被誉为“仙侠文天花板”的文坛大神“山民001”!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激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看向王村长:“村长,这张照片……太珍贵了!谢谢您!”
王村长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他小心翼翼地将相册合上,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传家宝:“可不是嘛!陆先生是个好人,我们都把他当自家人。这十年,他安安静静地在村里住着,帮我们看病,给孩子们讲故事,还帮着干农活,从来没说过一句苦,也没提过自己的过去。我们都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没人问,就想让他安安稳稳地在这儿住下去。”
王磊点点头,心中百感交集——有激动,有震撼,还有一丝感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陆砚辞要隐姓埋名,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小山村里过着平淡的生活。这里有淳朴善良的村民,有宁静自在的时光,有他想要的安稳与平和,没有娱乐圈的喧嚣,没有名利的纷扰,只有烟火气和人情味。
而他们,无疑是挖到了一颗真正的“惊天巨宝”——一颗藏在山野间,褪去了光环,却依旧光芒万丈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