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还凝在城西麦田的麦叶尖上,王大爷的锄头就 “当啷” 一声砸在了硬邦邦的土块上。不是土壤板结,而是一层半透明的胶状物质裹住了土地,锄头落下时被牢牢粘住,他使劲一拔,带出一大片带着麦根的泥土,土块上的黏菌像蛋清一样拉长,慢悠悠地缩回地面,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玩意儿比胶水还黏!” 王大爷甩着锄头上的黏菌,手背上不小心沾到一点,顿时觉得皮肤发紧。他想搓掉,黏菌却像长在了手上,越搓越薄,最后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透明的薄膜。旁边的农户也纷纷惊呼,自家的菜地已经被黏菌铺满,刚冒芽的菜苗被黏菌缠住,嫩绿的芽尖已经开始发黑枯萎。
张婶抱着孙子赶来时,正好看到自家的白萝卜地里,黏菌正顺着萝卜缨子往下爬,萝卜表皮被裹上一层黏膜,原本饱满的萝卜开始干瘪。“这黏菌是要把我们的地都封死啊!” 张婶急得直跺脚,小孙子伸手想去摸,被她一把拉住,“别碰!这东西说不定有毒!”
消息传到指挥中心时,沈知意正在核对纯净水的分配清单。她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小张。技术组的小伙子满脸是汗,检测仪的屏幕上红条已经顶到了头:“沈总,这是星尘黏菌,能分泌超强黏性的胞外多糖,不仅会堵塞土壤孔隙,让植物根系缺氧坏死,还会粘连一切接触到的东西,农机、工具,甚至动物都能被它困住。” 小张举起自己的手套,上面缠着一层黏菌,“而且它能顺着温度梯度移动,专门往温暖的地方蔓延,居民区和育苗棚都是高危区域。”
沈知意刚走到麦田边缘,就看到傅子恒正蹲在地里,用树枝拨开黏菌查看麦根。他的白大褂上沾满了泥点,胸口的起搏器外壳还留着上次进水的痕迹,脸色比晨霜还要白。“你怎么又来了?” 沈知意快步走过去,伸手想扶他起来,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那里也沾着一层薄黏菌。
傅子恒抬头看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里离共振塔近,要是黏菌蛀了塔基,后果不堪设想。” 他刚站起身,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身体晃了晃,幸好扶住了旁边的麦秆。护士赶紧递上药丸,他含在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沙哑地说:“黏菌已经开始往共振塔方向蔓延了,最多两天就能到塔基。”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共振塔是江城防御母巢的核心设施,一旦塔基被毁,整个江城的防御系统就会瘫痪。她刚要说话,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顾言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沈总,城东居民区出现黏菌围城!黏菌顺着下水道蔓延,已经堵死了三家的门口,有个老人被困在屋里,门被黏菌粘死,打不开了!”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太空监测室发来预警,未来三天江城将出现持续降温,最低气温会降到零下五度。“低温不会杀死黏菌,反而会让它的黏性增强,变成半凝固状态,到时候清理起来更难。” 小张看着监测数据,声音都在发颤,“而且低温会让土壤冻裂,黏菌会顺着裂缝钻进更深的土层,彻底破坏土壤结构。”
傅子恒听完,突然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往下倒。沈知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入手处一片冰凉。“傅子恒!” 她急得声音都变了,护士赶紧过来检查,发现起搏器的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发出 “滴滴” 的警报声。“起搏器的电池快耗尽了,而且内部线路被上次的藻水污染,现在只能勉强维持,不能再劳累了。” 护士急得快哭了,“必须尽快更换电池和线路,不然……”
后面的话护士没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傅子恒是江城唯一懂共振塔和净水系统的工程师,他要是出事,后果不堪设想。沈知意咬着牙,当即下令:“顾言泽,你带人去解救被困居民,用高温火焰喷射器暂时清理门口的黏菌,注意别烧到房子。小张,你带技术组研究黏菌的清除方法,苏沐辰那边立刻派人去请教。” 她看向傅子恒,眼神坚定,“我带你去取备用起搏器,现在就去。”
备用起搏器存放在城郊的废弃医院里,那里在灾变后被改造成了医疗物资仓库。车子开到半路,傅子恒突然开口:“不用去了,备用起搏器的电池早就过期了。” 他看着沈知意惊讶的眼神,轻声解释,“灾变后医疗物资短缺,备用电池去年就失效了,我一直没说,怕大家担心。”
沈知意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她猛地踩下刹车,转身看着傅子恒:“你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眶泛红,“我们一起扛了这么多事,你要是倒下了,我……”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总会有办法的,废弃医院里有旧的医疗设备,我们拆零件自己修。”
车子在废弃医院门口停下,这里的墙角已经爬满了黏菌。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黏菌,走进布满灰尘的手术室。傅子恒在器械柜里翻找需要的零件,沈知意则在一旁给他递工具。手术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器械碰撞的轻响。“其实你不用这么拼的。” 傅子恒突然开口,手里的螺丝刀顿了顿,“江城有顾言泽,有小张,少了我也能转。”
“胡说。” 沈知意接过他递来的线路板,指尖碰到他的手指,这次没有避开,“你是傅子恒,是那个在灌溉渠里泡了半宿加固堤坝,在废弃水库里差点陷进淤泥,还想着先处理藻团核心的傅子恒。”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江城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
傅子恒的心脏猛地一跳,起搏器的警报声突然急促起来。他别过脸,掩饰住眼底的动容,手里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沈知意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轻轻说了句:“小心点,线路板别碰坏了。”
病房里的苏沐辰得知傅子恒的情况,急得拔掉了输液管。他趴在床上,颤抖着手写下清除黏菌的方案,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星尘黏菌惧干燥与碱性环境,生石灰遇水放热,可破坏其胞外多糖结构。将生石灰与干燥秸秆按 1:3 混合,铺在黏菌蔓延处,秸秆可吸收湿气,生石灰放热杀死黏菌。另,酿酒剩下的酒糟含酒精,可抑制黏菌繁殖,若没有酒糟,可用高度白酒稀释后喷洒。”
他写完又画了个简易示意图,标注出秸秆铺放的厚度和生石灰的用量,最后特意加了一句:“傅子恒的起搏器,可用消毒后的银质导线替换损坏线路,应急使用。” 护士拿着纸条刚要走,他又拉住对方,气息微弱地说:“让沈知意多盯着傅子恒,别让他再逞强。”
陆沉坐在盲文地图前,指尖摩挲着城西的区域,黏菌的黏腻触感、麦根的青涩气味,还有傅子恒起搏器发出的微弱电波,都清晰地在他指尖交织。“星尘黏菌的蔓延中心不在麦田,在城郊的废弃沼气池。” 他突然开口,让护士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沼气池里温度恒定,是黏菌的母巢所在。那里的黏菌已经长成了巨大的菌垫,像一张大网,所有的蔓延都是从那里发散的。” 他顿了顿,手指点在沼气池的位置,“沼气池年久失修,随时可能坍塌,必须在低温来临前清除母巢。”
上午十点,江城再次陷入全员作战。城西的田地里,农户们背着装满生石灰和秸秆的竹筐,在麦田里铺出一道道隔离带。王大爷带着老人烧秸秆,浓烟滚滚,既能干燥土壤,又能抑制黏菌蔓延。张婶则带着妇女们,把家里珍藏的白酒拿出来,稀释后装入喷壶,往家门口的黏菌上喷洒。
顾言泽带着队员们解救被困居民,火焰喷射器喷出的高温火焰暂时融化了门口的黏菌,他们趁机撬开房门,把被困的老人救了出来。“这黏菌遇热就化,遇冷就硬,我们得赶在降温前把居民区的黏菌清理干净。” 顾言泽抹着脸上的汗,指挥队员们用秸秆覆盖居民区周围的地面。
沈知意和傅子恒在废弃医院里忙碌了一上午,终于修好了起搏器。傅子恒坐在手术台上,看着沈知意小心翼翼地给他更换电池,她的睫毛很长,专注地垂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别动。” 沈知意轻声说,手指碰到他胸口的皮肤时,傅子恒的身体微微一颤。
更换完起搏器,沈知意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却被傅子恒一把拉住。他的手很有力,带着一丝颤抖:“知意,”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声音低沉而温柔,“等这场危机过去,我们去看看城东的桃花,听说以前每年春天都开得很好。”
沈知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抬头看着傅子恒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疲惫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温柔。她用力点头,眼眶泛红:“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赶回城郊沼气池时,小张已经带着技术组搭好了简易支架。沼气池的入口被黏菌堵得严严实实,黏菌从入口处溢出,像一条银色的河流,往周围的土地蔓延。“生石灰准备好了!” 工程师们扛着装满生石灰的麻袋跑过来,傅子恒刚要上前,就被沈知意拦住:“你在这里指挥,我去。”
“不行!” 傅子恒拉住她,“沼气池里情况不明,可能有沼气泄漏,太危险。” 他接过工程师手里的麻袋,“我懂沼气的特性,我去最合适。” 说完,他转头对沈知意笑了笑,“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傅子恒带着两个工程师,穿着防化服钻进了沼气池。里面一片漆黑,黏菌的黏液顺着墙壁往下滴,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音。他们按照苏沐辰的方案,把生石灰和秸秆混合后,均匀地铺在黏菌母巢上。生石灰遇水后立刻放热,沼气池里温度骤升,黏菌发出 “滋滋” 的声响,开始萎缩融化。
可就在这时,沼气池的顶部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一块水泥板掉了下来。“不好,要塌了!” 傅子恒大喊,指挥工程师们赶紧撤离。他最后一个冲出沼气池,刚跑出来,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沼气池彻底坍塌,扬起漫天尘土。
沈知意冲上去抱住他,浑身都在发抖:“傅子恒,你吓死我了!” 傅子恒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一丝后怕:“我没事,母巢已经被清除了。”
傍晚时分,低温如期而至。大家裹着厚衣服在地里巡逻,发现铺了生石灰和秸秆的地方,黏菌果然没有蔓延,已经凝固的黏菌渐渐失去黏性,变成了灰白色的粉末。王大爷抓起一把土,里面的麦根已经开始重新呼吸,欣慰地笑了:“总算把这黏糊糊的东西搞定了。”
可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深夜,太空监测室的观测员突然发出惊呼:“沈总!星尘黏菌虽然被控制住了,但母巢坍塌时,释放出了大量的孢子,这些孢子正在随风扩散,而且…… 而且它们好像在变异!” 检测仪上,孢子的浓度正在快速上升,而且形态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小,更难捕捉。
沈知意和傅子恒并肩站在指挥中心的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零星雪花。傅子恒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掌心给她取暖。“不管它们怎么变异,我们都一起扛。” 傅子恒轻声说,眼神坚定。
沈知意靠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和稳定的心跳。太空监测室的计数器上,母巢舰队的倒计时,已经降到了 105 天。雪花落在窗玻璃上,慢慢融化,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有担忧,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并肩前行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