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苏澜和萧语微的赶路中显得既缓慢又急促。毛驴拉着简陋的手推车,在覆盖着积雪的荒原上发出吱呀的声响,每一步都承载着沉重的希望与焦灼。萧语微蜷缩在车板上,裹紧了苏澜给她找来的厚实毯子,但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内心的冰封。她不再絮叨,只是沉默地、一遍遍用那双已经哭得红肿无神的眼睛,眺望着前方模糊的地平线,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看穿,寻找到那个牵动她全部灵魂的小小身影。苏澜则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戒,hK417突击步枪的枪口随着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潜伏危险的角落,她的心也同样悬着,既担心前方的未知,也担忧身边同伴的精神状态。
终于,在下午的天光开始变得柔和,即将沉入西边山峦之前,她们看到了远方那片倚靠着红海、在铅灰色天空和白雪映衬下显得格外庞大的城市轮廓——亚喀巴。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苗,瞬间点燃了萧语微死寂的双眼。
苏澜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她立刻停下驴车,示意萧语微保持安静,自己则迅速取出望远镜,仔细观察城市入口的情况。
入口处设有一个简易的岗哨,由沙包和铁丝网构成。然而,望远镜的视野里,岗哨内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奇怪的是,岗哨中间的那个油桶改造的火盆里,木柴还在熊熊燃烧,跳跃的火焰在寒冷的空气中扭曲上升,旁边堆放的备用木材也看起来很新鲜。
人刚刚才离开…… 苏澜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守卫会突然撤离?是换岗?还是……有什么事情将他们全部吸引走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着她。回想一路走来,活人没碰到一个,但沿途发现的死人却不在少数,各种死状,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区域的混乱与危险。
就在苏澜试图从这诡异的寂静中分析出更多信息时,坐在驴车上的萧语微,在看清了那就是亚喀巴之后,一直压抑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车板上跳了下来,因为虚弱和激动,脚步踉跄了一下,但她不管不顾,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城市的方向疯狂地奔跑过去!
“兔兔!兔兔……妈妈来了……妈妈来了!!”她的呼喊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母性的本能。
“语微!停下!”苏澜脸色骤变,立刻丢下望远镜,如同猎豹般疾冲过去,从后面一把紧紧抱住了几乎失控的萧语微。“冷静一点!听我说!”苏澜用尽力气制住她的挣扎,声音急促而严厉,“我们还不知道里面现在有什么!是丧尸巢穴还是土匪营地?情况不明!我们不能这样冲进去!必须先找到陆明锐他们留下的信号,确定安全!”
然而,此时的萧语微哪里还听得进这些理性的分析?“找信号”?她等不了!女儿就在这座城市里,可能正在某个角落哭泣,可能正面临危险!任何一秒的耽搁对她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煎熬!
“不!放开我!兔兔在等我!她一定在等我!我要去找她!现在就要!”萧语微拼命挣扎,泪水汹涌而出,手指胡乱地抓挠着苏澜抱住她的手臂,眼神狂乱,完全失去了平日里那位冷静、睿智的医药科学家的风采,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思念逼到绝境的母亲。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
“哒哒哒……!!”
“砰!砰!噗噗噗……!!”
一阵激烈而密集的枪声猛地从亚喀巴城内传来!声音起伏跌宕,如同爆豆般连绵不绝,其间还夹杂着霰弹枪特有的沉闷轰鸣和子弹击中墙体、碎屑飞溅的声响!
苏澜的动作瞬间僵住,侧耳倾听。凭借着她丰富的战斗经验,立刻判断出枪声的目标并非朝向她们这边,而是在城市内部某个区域发生了激烈的交火!而且,从枪声的密集程度和武器的多样性来看,战斗异常猛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苏澜的脑海——“可能是陆明锐他们正在被攻击!”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也瞬间急了!心脏猛地揪紧!陆明锐他们肯定在城里,而且陷入了苦战!
与此同时,在亚喀巴城内那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陆明锐的处境确实岌岌可危。
他怀中紧紧抱着用厚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萧兔兔,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中亡命狂奔。子弹嗖嗖地擦着他们的身体飞过,打在周围的墙壁和废弃车辆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碎屑。他利用每一个拐角、每一个垃圾桶作为掩体,动作敏捷得如同鬼魅,但身后的追兵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多,火力也越来越猛。
“砰!”一颗流弹击中了他刚才停留位置的窗框,玻璃哗啦一声碎裂。
陆明锐咬紧牙关,看准前方一栋相对完好的废弃商业楼,用尽最后一股力气,猛地冲了进去!
一进入相对安全的室内,他立刻将萧兔兔放下,背靠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来不及平复呼吸,他第一时间掀开裹着萧兔兔的斗篷,双手快速而轻柔地在她身上检查,声音因为急促而带着颤音:“宝贝,没事吧?有没有被打中?有没有哪里疼?”
斗篷掀开的一角,露出了里面那身极其轻薄、近乎透明的舞娘服饰。因为之前的奔跑和紧张,细密的汗珠沾湿了纱料,更加贴服地勾勒出少女刚刚开始发育的、青涩而美好的身体曲线。萧兔兔的小脸瞬间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她羞赧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抖,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事呀……陆哥哥……我没事……”
她那副我见犹怜、含羞带怯的模样,即使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也美得令人窒息,仿佛一朵在战火和废墟中颤巍巍绽放的雪莲,纯净而娇弱,与周围残酷的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陆明锐只看了一眼,便心头一紧,立刻用斗篷再次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污秽和危险都隔绝在外。他把她带到这栋废楼最里面、相对安全的一个房间,将她放在角落,避开窗口。
他蹲下身,看着她被斗篷罩住、只露出一张小脸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无限怜惜和后怕。他低下头,温柔地亲吻了她的额头,那是一个不掺杂任何欲望、纯粹是安抚和誓约的吻。
“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去把那些讨厌的尾巴解决掉,很快就回来。”
萧兔兔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虽然还有未散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全然信任。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兔兔听话,等陆哥哥回来。”
陆明锐深深看了她一眼,毅然转身,持枪冲了出去。他必须主动出击,利用这栋废楼的复杂结构,打掉那些源源不断的追兵,否则被困死在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的战斗异常艰苦。陆明锐凭借个人超强的战术素养,在楼梯、走廊、房间之间与追兵周旋。AR-15和格洛克17交替开火,精准的点射不断放倒试图冲进来的敌人。5.56mm子弹和9mm子弹在狭窄空间内呼啸,击中肉体时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和倒地声。
然而,追兵越来越多,火力也越发凶猛。他们知道这栋楼里的人就是杀死拔衣老爷的人,不顾伤亡地发起一波波冲击。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来,将楼体的外墙打得千疮百孔,碎砖烂瓦不断掉落。陆明锐被狠狠地压制着,活动空间越来越小,眼看着敌人就要突破外围防线,打进楼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噗噗——!哒哒哒——!”
一阵截然不同的、精准而高效的枪声,突然从追兵的侧面响起!
是苏澜!她如同天降神兵,手持hK417突击步枪,从一条侧巷中杀出,精准的点射和短促连发,瞬间将追兵的后排队伍打得人仰马翻!7.62mm口径的子弹威力十足,轻易穿透了掩体后的敌人,带出一蓬蓬血雾!
“是苏澜!”陆明锐精神大振!支援到了!
他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不再保守,从掩体后猛然跃出,AR-15喷吐出愤怒的火舌,与苏澜形成交叉火力,配合着向敌人发起了反冲锋!
突如其来的侧面打击和楼内猛然加强的火力,让追兵瞬间陷入了混乱。他们腹背受敌,伤亡惨重,士气瞬间崩溃,残存者开始惊慌失措地向后撤退。
打退了追兵,苏澜和陆明锐来不及多做交流,只是默契地互相点了点头。
而一直焦急等在外围的萧语微,见枪声稍歇,立刻不顾一切地跑进了废楼。她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呼喊着:“兔兔!兔兔!你在哪里?”
当她冲进最里面的房间,看到那个被厚重斗篷包裹着、安然无恙坐在角落里的娇小身影时,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断裂。她扑过去,一把将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兔兔!我的宝贝!妈妈终于找到你了!你吓死妈妈了!”萧语微泣不成声,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在女儿的发间和斗篷上。她一遍遍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和头发,不停的亲吻她的脸,她的鼻尖,她的嘴唇,确认着她的存在,语无伦次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受伤?”
这时,苏澜和陆明锐也走了进来。苏澜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因为母亲拥抱而微微滑落的斗篷缝隙里,看到了那抹刺眼的、不属于兔兔的轻薄纱料。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陆明锐,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陆明锐,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兔兔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你到底让她经历了什么?!”
陆明锐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愧疚,他支支吾吾地,但在苏澜那不容置疑的逼视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事情的经过——大家从沙暴中失散后,兔兔发烧了,被他独自留在小屋,却遭人掳走,他一路追踪到哈桑镇,血洗营地,问出线索,再到潜入亚喀巴,从那个变态的“拔衣老爷”手中救下兔兔……完整地说了出来。虽然省略了一些过于血腥的细节,但整个过程足以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随着他的叙述,苏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萧语微抱着女儿的手臂也收得越来越紧,身体因为后怕和愤怒而微微发抖。
当陆明锐说到他最后击毙那个肥胖的“拔衣老爷”,救下兔兔时,苏澜猛地踏前一步,扬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陆明锐的脸上!力道之大,让陆明锐的脸偏向一边,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玩忽职守!”苏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眼中充满了失望和后怕,“你明知道兔兔的样子……而且现在环境那么恶劣,竟然还敢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不是你运气好,追踪到了线索,兔兔她……她可能就……”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但那未尽的语意,比任何指责都更沉重。
陆明锐没有辩解,也没有躲闪,只是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巴掌。他知道,苏澜打得对。这是他应得的。
这时,萧语微也轻轻松开了女儿,站起身。她走到陆明锐面前,原本空洞狂乱的眼神,在找到女儿后,终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冷静与聪慧,但那冷静之下,是压抑的怒火和心痛。
她同样扬起手——
“啪!”
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打在陆明锐的另一边脸上。
“让你没照顾好她!”萧语微的声音不像苏澜那样充满爆烈的怒气,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源自母亲本能的谴责和心痛。她打完,不再看陆明锐,转身重新搂住女儿,仿佛那是她失而复得的、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萧兔兔被妈妈紧紧搂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挨了两巴掌的陆明锐,小声说:“妈妈,不要打陆哥哥……是陆哥哥救了兔兔……”
陆明锐看着重新团聚的母女俩,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哎……”这两巴掌,她们可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收着。但比起兔兔可能遭遇的危险,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走!我们换地方,此地不宜久留!”苏澜不再废话,果断下令。外面的追兵虽然暂时退去,但很快会在重新集结后卷土重来。
萧语微闻言,立刻就要将女儿抱起来。
陆明锐赶紧上前伸手,“我来吧,我有力气。”
萧语微却坚定地摇头,抱着女儿的手臂又紧了紧,哪里还肯撒手?仿佛一松开,女儿就会再次消失。不过她看了看女儿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斗篷和里面令人羞耻的衣服,还是将萧兔兔轻轻放了下来,但一只手依旧紧紧拉着她的小手,仿佛那是连接她们生命的纽带。
苏澜打头,萧语微紧紧拉着女儿紧随其后,陆明锐持枪断后,一行人迅速离开了这栋充满硝烟和危险的废楼,再次隐入了亚喀巴城复杂而危机四伏的街道阴影之中。寻找新的、安全的藏身之所,成为了他们眼下最紧迫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