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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无尽的黑暗,像粘稠的沥青包裹着陈峰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在下沉,沉入冰冷的海底,光线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模糊。偶尔有零碎的画面闪过——林晚秋在篝火旁缝补衣物的侧影,赵山河在训练场上吼叫的样子,老烟枪叼着烟袋眯眼笑的皱纹……

然后这些画面也碎了。

只有黑暗。

突然,一点微光在黑暗中亮起。起初只是针尖大小,然后慢慢扩散,变成一团模糊的光晕。光晕中有声音,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队长……醒醒……”

陈峰想回应,但嘴唇像被缝住了。他感觉有人在摇他,动作很轻,但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如电流般窜过神经。

“咳……咳咳……”

他咳出声了,同时也咳出了血沫。

“队长!你醒了!”声音变清晰了,是赵山河,嘶哑中带着狂喜。

陈峰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像是蒙了一层水雾。过了好几秒,眼前的景象才慢慢聚焦——赵山河那张胡子拉碴、布满血污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憔悴。火光?对了,火堆。

“水……”陈峰挤出这个字。

赵山河赶紧拿起一个用石头磨成的粗糙容器,里面是清澈的水。他小心地扶起陈峰,把水递到他嘴边。水很凉,带着地下河特有的矿物味,但对陈峰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甘甜的液体。

喝了几口水,陈峰的视线更清晰了些。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里,洞顶垂下钟乳石,墙壁上有点点荧光——那是某种矿石的反光。地上有一条地下河,水声潺潺。火堆在不远处燃烧,用的是干燥的苔藓和某种植物根茎。

“我们在……哪儿?”陈峰问,声音虚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矿洞里。”赵山河把他重新放平,“那个冰缝后面有条废弃的矿道,我背着你走了一夜,找到这里。是个金矿,看痕迹,废弃很多年了。”

金矿?陈峰的大脑缓慢运转。他想起来了,最后的记忆是佐藤的追兵,赵山河背着他逃进冰缝,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他人……”陈峰又问。

赵山河沉默了几秒,低声说:“就剩咱俩了。小豆子留下断后……没回来。小山子中弹……也走了。伊万往北跑了,应该过境了。”

陈峰闭上眼睛。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确切的消息,心脏还是像被重锤击中。那些年轻的脸,那些曾经一起战斗的兄弟……

“烟叔呢?”他想起老烟枪带着猴子他们去引开追兵。

“不知道。”赵山河的声音更低了,“猴子带回了烟叔用命换来的情报,但烟叔自己……没回来。”

又是沉默。只有火堆的噼啪声和地下河的水声。

过了很久,陈峰重新睁开眼睛:“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赵山河说,“现在是1月9号晚上。你的伤……很重。左肩的子弹我取出来了,但大腿的伤太深,我只会简单包扎。而且你在发烧。”

陈峰这才感觉到,全身像着了火一样滚烫,但同时又冷得发抖。伤口感染了,在这个缺医少药的环境里,这几乎是致命的。

“你也是。”陈峰看向赵山河。这个汉子的左臂缠着破布,血迹已经干涸发黑,脸色苍白,显然也在硬撑。

“我没事。”赵山河咧嘴想笑,但笑得很勉强,“皮肉伤。倒是你,队长,你得撑住。林姑娘还在等你,那么多兄弟的血不能白流。”

林晚秋。陈峰的心抽痛了一下。他想起了怀表里的照片,想起了她送别时的眼神。如果他死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把……怀表给我。”陈峰说。

赵山河从陈峰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块怀表,递给他。陈峰艰难地打开表盖,林晚秋的笑容在火光中温婉如初。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用手指摩挲着表盖内侧那张自己写的绝笔信。

“山河,”他缓缓说,“如果……如果我撑不过去……”

“没有如果!”赵山河粗暴地打断他,“你必须撑过去!咱们经历了这么多,从沈阳到长白山,多少次绝境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一样!”

陈峰看着他,这个曾经的东北军连长,如今已经是他最信任的兄弟。赵山河的眼睛通红,但眼神坚定得像磐石。

“好。”陈峰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我真的不行了,你要活着出去。”陈峰一字一句地说,“带着情报,去找林晚秋,去找抗联。告诉所有人,佐藤在黑瞎子洼地下有动作,那可能是……细菌武器。”

赵山河的身体一震:“细菌武器?”

“防疫给水部队……是幌子。”陈峰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每个字都清晰,“我在未来……知道一些事。日本人用活人做实验,研究鼠疫、霍乱、炭疽……如果他们恢复那个地下设施……”

他没说完,但赵山河已经明白了。这个汉子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群畜生!”

“所以……情报必须送出去……”陈峰说着,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出了更多的血。

赵山河赶紧给他拍背,等咳嗽平息后,陈峰已经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赵山河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妈的……”赵山河骂了一句,但不知道在骂谁。

他起身,在溶洞里搜寻。这里除了矿石和石头,还有一些废弃的矿工工具——生锈的镐头、破旧的煤油灯、几根腐烂的木料。在一个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坍塌的木架子,下面压着一些东西。

赵山河搬开木料,看到几个陶罐。打开一看,其中一个装着发黑的颗粒——是盐,虽然受潮结块了,但还能用。另一个罐子里是风干的蘑菇,已经硬得像石头。最让他惊喜的是第三个罐子,里面竟然有半罐火油,虽然味道很淡,但还能点燃。

“有救了……”赵山河喃喃道。

他用火油重新点燃火堆,让火焰更旺。然后取下自己的棉衣,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用地下河水浸湿,敷在陈峰额头上降温。又从蘑菇上掰下一小块,用石头碾碎,混着盐水,一点一点喂给陈峰。

做完这些,他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左臂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靠在岩石上,看着昏迷的陈峰,又看了看这个巨大的溶洞。

这里很安全,至少暂时是。鬼子找不到这里,食物和水也有。但陈峰的伤势等不起,感染会要了他的命。

必须找到出路,或者……找到药。

赵山河的目光落在那些发光的矿石上。金矿……如果能带一些出去,或许能换到药品。但前提是,他们能活着出去。

他休息了一会儿,等体力稍微恢复,拿起一把生锈的镐头,开始探索这个溶洞。溶洞很大,有几个岔道。他选了最宽的一条,举着火把(用破布缠在木棍上,浸了火油)往里走。

矿道很陡,明显是向下延伸的。走了大约两百米,前方出现了一道木门——不是矿道的支撑结构,而是一扇真正的门,虽然已经腐朽,但能看出人工建造的痕迹。

门上有锁,但已经锈死了。赵山河用镐头砸了几下,锁就掉了。他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房间,大约十平米,有简单的家具: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铁皮箱子,箱子没锁。

赵山河警惕地检查了房间,确认安全后,才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些文件,纸张已经发黄变脆。他小心地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借着火光看。是俄文,他看不懂,但文件上有日期:1905年8月。

日俄战争时期。

赵山河继续翻看。除了文件,箱子里还有几样东西:一把左轮手枪(纳甘m1895,俄制),子弹二十多发;一个指南针;一支钢笔;还有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一些药片,虽然过期了,但包装完好。

最重要的是,箱子里有一张地图,手绘的,标注着矿道的走向和出口。地图显示,这个矿洞有四个出口,其中两个已经坍塌,一个通往他们进来的冰缝方向,还有一个……通往黑瞎子洼西南方向的山谷,距离大约五里。

五里!如果能到达那个出口,他们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赵山河强压住激动,仔细研究地图。通往西南出口的矿道标注着“主巷道”,应该比较宽敞。但地图上也有一些警告标记,写着俄文,他看不懂。

不管了,必须试试。

他把地图、手枪、子弹、指南针和药盒都收起来,回到主溶洞。陈峰还在昏迷,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些。赵山河检查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然后用湿布继续降温。

“队长,我们有出路了。”赵山河对着昏迷的陈峰说,“等你稍微好点,咱们就走。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陈峰没有回应,但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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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抗联二号备用营地。

林晚秋站在营地边缘的哨位上,望着北方的夜空。星星很亮,但没有月亮。寒风呼啸着穿过山林,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了。眼睛又干又涩,但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老烟枪浑身是血的样子,看到陈峰中弹倒下的画面,看到猴子哭着说“烟叔让我快跑”……

“林姑娘,你去休息会儿吧。”大刘走过来,递给她一块烤热的土豆,“你这样熬着,身体会垮的。”

林晚秋接过土豆,但没有吃:“派去总部的人有消息吗?”

大刘摇头:“这才第二天,路上至少要三四天。而且……不知道总部现在在哪儿,能不能联系上。”

林晚秋沉默了。她知道大刘说得对,但她等不起。每多等一天,陈峰存活的希望就渺茫一分,佐藤的阴谋就推进一分。

“我们不能干等。”她突然说。

“你想做什么?”大刘警惕地问。

“我带几个人,去黑瞎子洼附近侦察。”林晚秋说,“不需要靠太近,就在外围观察。至少要知道鬼子在干什么,有多少兵力。”

“太危险了!”大刘反对,“烟叔用命换来的情报,不是让你去送死的!而且营地需要你,伤员需要你!”

“正因为烟叔用命换了情报,我们才不能浪费。”林晚秋的声音很平静,但异常坚定,“陈峰教过我,情报的价值在于时效性。现在知道鬼子在黑瞎子洼有动作,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不知道规模多大,不知道目的是什么。这些,需要有人去弄清楚。”

大刘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说不出话。他知道林晚秋说得对,但他不能让这个二十岁的姑娘去冒险——她已经承受了太多。

“我去。”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晚秋和大刘转头,看到猴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的腿伤还没好,走路很吃力,但眼神坚定。

“猴子,你的伤……”

“我熟悉路。”猴子打断林晚秋,“烟叔带我们走的那条线,我记得。而且……我要为烟叔做点什么。”

林晚秋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猴子是老烟枪从沈阳街头捡回来的孤儿,一直把老烟枪当父亲。现在“父亲”可能死了,他要去做儿子该做的事。

“我也去。”另一个战士站出来,是之前负责侦察的老兵,外号“山猫”,“我地形熟,腿脚快。”

“还有我。”

“算我一个。”

很快,有五个战士站了出来。林晚秋看着他们,眼睛发热。这些都是跟着陈峰从血火中走出来的兄弟,虽然人不多,但个个都是好样的。

“好。”林晚秋点头,“山猫带队,猴子指路,你们五个去。但记住,只侦察,不接敌。看到任何情况,立刻回来报告。这是命令。”

“是!”五人齐声应道。

“准备一下,天亮前出发。”林晚秋说,“带够干粮,做好伪装。大刘,把咱们最好的武器给他们。”

大刘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只能去准备。

林晚秋回到山洞里,伤员们都睡了,只有小顺子还醒着。这个年轻的战士伤势稳定了,但身体还很虚弱。

“林姐姐,”小顺子轻声问,“队长……会有事吗?”

林晚秋走到他身边,替他掖了掖被子:“不会的。陈峰那么厉害,多少次绝境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一样。”

她说得很坚定,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陈峰是死是活,她在梦里都不敢想。

“林姐姐,”小顺子又说,“如果队长回来……你能替我谢谢他吗?”

“谢他什么?”

“谢谢他……把我从鬼子的刺刀下救出来。”小顺子的眼睛湿润了,“那天在北大营,要不是队长带着赵连长他们杀进来,我早就死了。这条命是他给的,我一直想还。”

林晚秋握住他的手:“你会好起来的,等他回来,自己跟他说。”

小顺子用力点头,然后闭上眼睛睡了。

林晚秋坐在他旁边,从怀里掏出陈峰给她的怀表。表已经停了,可能是摔坏了,也可能是没上弦。她小心地上紧发条,秒针开始走动,嘀嗒,嘀嗒,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表盖内侧的照片里,她还是学生模样,笑得无忧无虑。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来到深山老林,带着一群伤员,等着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陈峰,”她对着照片轻声说,“你说过要回来的,不能骗我。”

怀表的嘀嗒声像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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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洼,地下设施。

佐藤英机走在重新点亮的隧道里,皮鞋踩在混凝土上发出清脆的回声。工兵们已经清理了大部分区域,从哈尔滨调来的“专业人员”正在安装新设备。

这些“专业人员”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动作熟练而沉默。他们不与其他士兵交流,只在自己的区域内活动。佐藤知道他们的身份——731部队第三分部的骨干,石井四郎的得意门生。

“中佐,第一实验室已经恢复运转。”一个戴着圆框眼镜、头发花白的老者迎上来,他是这里的首席科学家,代号“博士”,“我们正在调试培养设备,三天内可以开始初级实验。”

佐藤点头:“实验材料呢?”

“已经从平房区运来,二十个。”博士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说二十个实验器材而不是二十个活人,“健康状况良好,适合做对照组。”

“很好。”佐藤说,“按照原计划,先进行鼠疫杆菌的稳定性测试。我需要知道,在这种地下环境中,细菌的存活时间和传播效率。”

“明白。”博士顿了顿,“不过中佐,我有个疑问。这里的环境虽然隐蔽,但不如平房区的主基地完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重启这个废弃设施?”

佐藤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博士。隧道里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阴郁。

“博士,你认为帝国最大的敌人是谁?”

博士想了想:“从军事角度,是苏联。从地缘政治角度,是美国。但从实际威胁来看,是……”

“是中国。”佐藤接过话,“不是国民政府,不是共产党,而是这片土地上四万万人。他们人太多,地太大,像野草一样,烧不尽,杀不绝。”

他继续往前走,博士跟在身边。

“常规战争可以占领土地,可以击溃军队,但无法消灭一个民族。”佐藤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要真正征服中国,需要更高效的手段。细菌武器,就是这个手段。”

“但国际公约……”

“国际公约只对文明国家有效。”佐藤冷笑,“对野蛮人,不需要遵守公约。而且,博士,你以为我们研究细菌武器只是为了对付中国人吗?”

博士愣住了。

佐藤走到一扇铁门前,门上有新的标识:“特殊实验区——绝密”。他输入密码(机械密码锁),门开了。

门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已经布置好了新的实验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一个巨大玻璃舱,舱内模拟着某种环境——有土壤、植被,甚至还有一个小型水池。

“这是……”博士睁大眼睛。

“模拟苏联远东地区的生态环境。”佐藤说,“鼠疫杆菌在不同环境下的变异和传播规律,将是帝国未来战略的关键。”

博士倒吸一口凉气。他明白了,这个地下设施的真正目的,不仅是研究针对中国的细菌武器,更是为未来对苏战争做准备。

“当然,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中国。”佐藤关闭了玻璃舱的观察灯,“我们要在这里完成一个新武器的测试,然后用它来……清理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抗联。”佐藤说,“特别是陈峰的那支队伍。他们像跳蚤一样,打不死,赶不走。常规清剿耗费太大,效果太差。但如果用细菌武器……”

他没有说完,但博士已经懂了。用细菌武器对付山区游击队,感染会迅速在封闭环境中传播,而且很难追踪来源。等发现时,整个营地可能已经死绝了。

“但这需要精确的投放。”博士说,“山区地形复杂,风向多变,如果控制不好,可能会波及皇军部队,甚至平民区。”

“所以我们需要测试。”佐藤说,“在这个地下设施里,模拟山区环境,测试不同投放方式的效率。等数据成熟,就可以实际应用了。”

博士沉默了。作为科学家,他渴望实验数据。但作为人类,他感到一丝寒意。不过他很快把这丝寒意压了下去——为了帝国,为了科学进步,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

“我明白了。”博士说,“我会加快进度。”

“三天。”佐藤竖起三根手指,“三天后,我要看到第一阶段实验结果。同时,地面部队会进行一次‘清剿行动’,为实验提供……实地数据。”

“实地数据?”

“我们会选择一个抗联的营地,用常规方式进攻,但不全歼,故意放走一些人。”佐藤的嘴角勾起冷酷的笑容,“然后,在他们撤退的路径上,投放第一批测试品。观察感染情况、传播速度、死亡率……这些,都是宝贵的数据。”

博士感到背脊发凉,但他还是点头:“很……很完美的实验设计。”

佐藤拍了拍他的肩膀:“博士,历史会记住我们的。不是作为战争罪犯,而是作为帝国的开拓者,科学的先驱。”

说完,他转身离开。隧道里又只剩下脚步声,一声,一声,像倒计时的钟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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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内务人民委员部远东局。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长桌旁坐着五个人,都是远东局的高级官员。伊万·彼得罗维奇站在桌子尽头,身上还穿着带血的衣服,伤口简单包扎过。

“……以上就是我获取的全部情报。”伊万结束汇报,立正站好。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坐在主位的局长——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缓缓开口:“你确定是‘防疫给水部队’?”

“确定。”伊万说,“陈峰在临死前说的,而且入口有残缺标识。另外,日本人动用大量炸药打开入口,说明那是一个被封存的设施,现在他们要重启它。”

“为了什么?”另一个官员问,“研究细菌武器?在距离边境这么近的地方?”

“可能是为了针对抗联。”伊万说,“陈峰的队伍一直在那一带活动,给日本人造成很大麻烦。用常规手段清剿困难,细菌武器效率更高。”

“也可能是为了针对我们。”局长说,“模拟远东环境,测试细菌武器在寒冷地区的效能。这很符合关东军的战略思路——他们一直把苏联视为假想敌。”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第三个官员问,“向东京方面提出抗议?还是……”

“抗议有什么用?”局长冷笑,“日本人会承认吗?他们会说那只是一个防疫设施,我们拿不出证据。”

“伊万带回了情报。”

“情报不是证据。”局长摇头,“我们需要实物证据,照片、文件、或者……样本。”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明白局长的意思——需要派人潜入那个设施,获取确凿证据。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那里现在肯定戒备森严。

“我去。”伊万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熟悉地形,见过入口位置。”伊万说,“而且,我欠那个中国人一条命。他用自己的死,换我带回情报。现在,该我去完成下一步。”

局长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有多少把握?”

“没有把握。”伊万诚实地说,“但必须有人去做。如果日本人真的在那里研发细菌武器,而且针对苏联,我们必须知道详情,早做准备。”

局长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哈巴罗夫斯克的街道,行人匆匆,电车叮当。和平的景象,但和平能持续多久?

“批准。”局长转身,“但你不是一个人去。我们会给你一个小队,最好的特种兵。任务不是强攻,是渗透、侦察、获取证据。如果可能,搞到一些样本——细菌样本,或者实验记录。”

“明白。”

“但记住,”局长的眼神锐利,“如果暴露,或者被俘,国家不会承认你们。你们是‘志愿人员’,明白吗?”

伊万点头。这是间谍行动的惯例,他早有心理准备。

“去准备吧。”局长说,“三天后出发。在这期间,我们会通过其他渠道核实情报,同时加强边境警戒。”

伊万敬礼,转身离开会议室。走廊里很冷,但他心里有一团火。陈峰,他想,我会完成你未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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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陈峰在昏迷和清醒之间挣扎。高烧像恶魔一样缠着他,时而把他拖入灼热的地狱,时而把他抛进冰封的深渊。偶尔清醒的时刻,他看到赵山河在忙碌——添火、取水、换药,或者拿着地图研究。

“队长,喝药。”又一次清醒时,赵山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这是什么……”陈峰虚弱地问。

“我在矿洞里找到的。”赵山河说,“有些草药,矿工留下的。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比没有好。”

陈峰没有力气拒绝,就着赵山河的手喝了。药很苦,带着土腥味。喝完后,他感觉稍微好了一点,至少意识更清醒了。

“我们……什么时候走?”陈峰问。

“等你能站起来。”赵山河说,“从地图看,通往西南出口的矿道有五里长,中间有几处可能坍塌。你现在的状态,走不了那么远。”

陈峰尝试动了动身体。左腿剧痛,左肩也疼,但比之前好些了。发烧还在持续,但似乎退了一点。

“扶我……起来。”陈峰说。

赵山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他坐起来。陈峰靠在岩壁上,大口喘气。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浑身冷汗。

“枪……”陈峰说。

赵山河把从房间里找到的纳甘左轮递给他。陈峰检查了一下,枪况还不错,虽然旧,但保养得当。七发子弹的转轮手枪,在近距离很有威力。

“你会用吗?”陈峰问。

赵山河点头:“在东北军时摸过俄国枪,差不多。”

“好。”陈峰把枪还给他,“你拿着。我……用不了。”

赵山河接过枪,别在腰上。然后他又拿出那个药盒:“这里面有些药片,但全是俄文,我看不懂。不敢给你吃。”

陈峰接过药盒,借着火光看标签。大部分确实是俄文,他不懂。但有一瓶的标签上有拉丁文:Aspirin。

阿司匹林。退烧镇痛药。

“这个……可以。”陈峰指着那瓶药,“一次一片,一天三次。”

赵山河大喜,赶紧倒出一片,喂陈峰服下。然后又给他喝水。

吃过药,陈峰感觉好多了。至少高烧带来的那种飘忽感减轻了,思维更清晰。

“地图……我看看。”陈峰说。

赵山河把地图摊开在他面前。陈峰仔细研究。地图画得很详细,矿道走向、宽度、坡度都有标注。那些俄文警告标记,他看不懂,但能猜出一二——可能是“危险”、“坍塌”、“积水”之类的。

“这条路……”陈峰指着通往西南出口的主巷道,“看起来最安全。但这里有个标记,你看,画了个骷髅头。”

赵山河凑近看,果然,在巷道中段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标志。

“可能是瓦斯,或者塌方。”陈峰说,“经过那里要小心。”

“明白。”赵山河点头,“队长,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能走?”

陈峰算了算自己的身体状况:“再休息一天。明天晚上,如果我烧退了,就出发。”

“好。”赵山河说,“我去准备干粮。那些蘑菇可以吃,我试过了,没毒。还有地下河里的鱼,我用衣服做了个网,抓了几条小的。”

陈峰看着赵山河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曾经的东北军连长,现在成了他最可靠的依靠。如果没有赵山河,他早就死在那冰缝里了。

“山河,”陈峰突然说,“谢谢你。”

赵山河的背影顿了顿,然后继续忙活,声音有些闷:“说这些干啥。你救我的次数还少吗?在北大营,在沈阳,在江桥……咱俩之间,不说谢。”

陈峰笑了笑,但牵动了伤口,变成一声闷哼。

夜深了。矿洞里只有火堆的光,和墙壁上矿石的荧光。赵山河把抓来的小鱼烤了,两人分着吃了。虽然没盐没调料,但这是两天来第一顿像样的食物。

吃过饭,陈峰又睡了过去。这次睡得比较安稳,阿司匹林起了作用。

赵山河守夜。他拿着左轮手枪,坐在火堆旁,耳朵竖着,警惕地听着矿道里的动静。除了地下河的水声,偶尔有岩石开裂的细响,那是矿洞在“呼吸”,很正常。

但他的心静不下来。他想起了很多人——死在北大营的战友,死在沈阳突围路上的兄弟,死在黑瞎子洼的小豆子和小山子,还有……生死未卜的老烟枪。

烟叔啊烟叔,你可千万要活着。

他又想起了林晚秋。那个柔弱的富家小姐,现在要独自扛起一支队伍。她能行吗?伤员们会听她的吗?鬼子会不会找到二号营地?

越想越焦躁。赵山河站起身,在溶洞里踱步。发光的矿石映出他扭曲的影子,像鬼魅一样。

必须尽快出去。必须找到林晚秋,必须把情报送出去,必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佐藤英机。赵山河默念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个鬼子,杀了他们太多人。如果有一天落在自己手里……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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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林晚秋派出的侦察小队正在山林中穿行。

山猫打头,猴子指路,五个人在雪地里悄无声息地移动。他们都是老侦察兵,知道如何掩盖踪迹,如何利用地形。

“前面就是老鹰嘴。”猴子低声说,“从那里可以看到黑瞎子洼全貌。”

山猫点头,打了个手势。五人散开,各自寻找隐蔽位置。

老鹰嘴是一处突出的悬崖,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山猫趴在崖边,举起望远镜——这是陈峰从日军那里缴获的,整个队伍就这一副。

月光下,黑瞎子洼像一口巨大的黑锅。洼地中央有灯光,很多灯光,像鬼火一样闪烁。能看到卡车的轮廓,帐篷的阴影,还有……一些奇怪的设备,像是钻井机或者起重机。

“鬼子在挖东西。”山猫低声说。

“不是挖,是已经挖开了。”猴子眼尖,指着洼地中央一个明显的黑点,“看那里,有个大洞,旁边堆着土石。烟叔说过,他们用炸药炸开了入口。”

山猫调整焦距,果然看到了那个洞。洞口有灯光透出,说明下面有空间。一些白色的人影在洞口进进出出,从体型和动作看,不是普通士兵,更像是……技术人员?

“他们在干什么……”山猫喃喃道。

突然,洼地边缘亮起了探照灯。光柱扫过山林,几次差点照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五人立刻压低身体,一动不动。

“撤。”山猫下令,“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回去报告。”

五人顺着原路返回,动作比来时更快。他们知道,被探照灯扫到意味着什么——鬼子加强了警戒,可能已经发现有人在侦察。

果然,他们刚离开老鹰嘴不到十分钟,身后就传来了狗吠声。

“军犬!”山猫脸色一变,“快!”

五人拼命奔跑。但雪地难行,而且猴子腿上有伤,速度不快。狗吠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日语的呼喝声。

“分开跑!”山猫当机立断,“我和猴子一组,你们三个一组,在二号营地汇合!快!”

五人分成两组,朝不同方向跑去。山猫架着猴子,拼命往密林深处钻。身后,狗吠声和脚步声紧追不舍。

“山猫哥……你放下我……”猴子喘着气说,“我跑不快……会拖累你……”

“闭嘴!”山猫吼道,“烟叔把你交给我,我就要把你带回去!”

又跑了几百米,猴子突然脚下一滑,摔倒了。山猫想拉他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三条军犬冲出了灌木丛,露出獠牙,后面跟着五个鬼子兵。

“妈的……”山猫拔出匕首,挡在猴子身前。

鬼子兵举起了枪。为首的一个用生硬的汉语喊:“投降!不杀!”

山猫冷笑。投降?他这辈子还没向鬼子低过头。

他回头看了猴子一眼,这个少年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也拔出了自己的刀。

“猴子,怕不怕?”

“怕。”猴子老实说,“但更怕对不起烟叔。”

山猫笑了:“好小子。那咱们……”

话没说完,他猛地掷出匕首,正中一条军犬的眼睛。军犬惨叫着倒地,另外两条扑了上来。山猫侧身躲过,一拳砸在一条狗的鼻子上——狗的弱点。

同时,猴子也挥刀砍向另一个鬼子。但他腿上有伤,动作慢了半拍,鬼子的刺刀已经刺了过来。

噗嗤。

刺刀刺进了猴子的胸口。

“猴子!”山猫目眦欲裂,想冲过去,但被另外两个鬼子缠住了。

猴子低头看着胸口的刺刀,又抬起头,看着黑瞎子洼的方向。那里有灯光,像星星一样。烟叔,他想,我来了。

然后他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里的刀掷了出去。

刀插进了一个鬼子的脖子。

枪响了。山猫感觉胸口一热,低头看,三个血洞。他踉跄后退,靠在树上,慢慢滑坐在地。

五个鬼子围了上来,枪口对着他。

山猫看着夜空,星星真多啊。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夏天躺在房顶上看星星。那时候多好,没有战争,没有死亡……

“队长……”他喃喃道,“情报……送不出去了……”

最后一个鬼子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山林里回荡,惊起一群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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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里,陈峰突然惊醒。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林晚秋在哭,梦见老烟枪浑身是血,梦见赵山河中弹倒下……醒来时,冷汗浸透了衣服。

火堆还在烧,赵山河在对面睡着了,但手里还握着枪。这个汉子太累了,守夜时撑不住,睡了过去。

陈峰没有叫醒他。他挣扎着坐起来,检查自己的伤势。左腿的绷带又被血浸透了,但出血量少了。左肩的伤口愈合得不错,没有化脓。最重要的是,烧退了。

阿司匹林起了作用,或者他的身体在自我修复。不管怎样,这是个好迹象。

他拿起身边的怀表,打开表盖。林晚秋的照片在火光中微笑。陈峰用手指抚过照片,心里默默说:再等我一下,一下就好。

然后他看到了表盖内侧自己写的绝笔信。如果那天死了,这封信就是最后的交代。但现在他活下来了,这封信就显得有些……不吉利。

但他没有撕掉。留着吧,提醒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不能浪费。

他把怀表收好,开始尝试站起来。第一次失败了,左腿完全使不上力。第二次,他扶着岩壁,一点点撑起身体。剧痛,但能忍。

站起来了。虽然摇摇晃晃,像随时会倒下,但站起来了。

陈峰笑了。他还活着,还能战斗。

他拄着一根赵山河准备的木棍(用镐头削成的简易拐杖),在溶洞里慢慢走动。每一步都疼,但每一步都更稳。走了十几步后,他停下来喘气,然后继续。

赵山河被动静惊醒,看到陈峰在走动,吓了一跳:“队长!你……”

“我没事。”陈峰说,“烧退了,能走了。”

赵山河赶紧过来扶他,但陈峰摆摆手:“我自己来。你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走。”

“今晚?你的身体……”

“等不及了。”陈峰看着矿道深处,“每多等一天,鬼子就多准备一天,林晚秋他们就多一分危险。我们必须出去,必须把情报送出去。”

赵山河看着陈峰,这个男人的眼神像钢铁一样坚定。他知道劝不动,只能点头:“好。我去准备。”

两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干粮(烤蘑菇和鱼干)、水(用矿工留下的水壶装)、药品(阿司匹林和草药)、武器(左轮手枪和匕首)、火种(火镰和火油布)、还有最重要的——地图和指南针。

赵山河把大部分东西背在自己身上,只让陈峰带着手枪和拐杖。陈峰没有反对,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有限,必须节省。

“走吧。”陈峰说。

两人走进通往西南出口的矿道。赵山河举着火把在前,陈峰拄着拐杖在后。矿道很宽敞,能容两人并行,地面也比较平整,显然是主巷道。

但走了不到一里,问题就来了——坡度变陡,而且是向下。陈峰的左腿使不上力,下坡时几乎全靠右腿和拐杖支撑,速度很慢。

“队长,我背你。”赵山河说。

“不用。”陈峰咬牙,“我能行。”

又走了一段,矿道开始出现积水。起初只是没过脚面,后来慢慢加深,到了小腿。水很冷,刺骨般的寒冷。陈峰的伤口泡在水里,疼得他直抽冷气。

“地图上没标这里有积水。”赵山河皱眉,“可能是这些年渗进来的。”

“绕不过去?”

“看地图,这段矿道是必经之路,没有岔道。”

陈峰看着前方,水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幽光,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有多长。

“继续走。”他说。

两人蹚水前进。水越来越深,到了膝盖,到了大腿。陈峰几乎是在水里拖着左腿走,每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突然,赵山河停下脚步:“队长,听。”

陈峰侧耳倾听。除了水声,还有一种低沉的声音,像是……水流轰鸣?

“前面有瀑布。”赵山河脸色一变,“地下河的瀑布。地图上没标,可能是后来形成的。”

他们加快速度,走到矿道尽头。眼前是一个断崖,矿道在这里断了,下方是黑暗的深渊,能听到巨大的水流声。而对面……对面是矿道的延续,距离大约十米。

十米,在平时不算什么。但现在,下面是深渊,两人都带着伤,还背着东西。

“过不去。”赵山河绝望地说,“除非会飞。”

陈峰盯着对面的矿道,又看了看断崖两侧。岩壁很光滑,几乎没有落脚点。但他在火把的光照下,看到了什么东西——铁链。

断崖边缘,埋着几根铁桩,铁桩上拴着铁链,铁链垂向深渊。这些铁链已经锈迹斑斑,但看起来还算结实。

“矿工用的升降装置。”陈峰说,“可能以前这里有桥或者缆车,后来塌了,只剩铁链。”

“你的意思是……”

“爬过去。”陈峰指着铁链,“抓着铁链,荡到对面。”

赵山河看着那锈迹斑斑的铁链,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深渊:“队长,这太危险了。铁链可能已经锈断了,而且你的手……”

陈峰的左手受伤,使不上力。

“我先试。”赵山河说,“如果我能过去,再把铁链固定好,拉你过去。”

陈峰想了想,点头:“小心。”

赵山河把背上的东西卸下,只带手枪和匕首。他抓住一根铁链,用力拉了拉,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没有断。

“应该能撑住。”赵山河说。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铁链,脚蹬岩壁,开始向对面荡去。铁链在空中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赵山河的身形在深渊上方摆动,像钟摆一样。

一次,两次,三次……第四次摆动时,他的脚够到了对面的边缘。

“抓住了!”赵山河喊道,用力爬上对面的矿道。

陈峰松了口气。赵山河在对固定好铁链,然后喊道:“队长,把绳子扔过来!”

陈峰从行李中找出绳子(矿工留下的),一端绑在自己腰上,另一端扔给赵山河。赵山河接住,固定在对面的铁桩上。

“好了,队长,你抓住铁链,我在这边拉!”

陈峰抓住铁链,左手使不上力,几乎全靠右手和腰部的绳子。他荡了出去,铁链剧烈摇晃。下面的水声轰鸣,像怪兽在咆哮。

一次,两次……就在第三次摆动时,铁链突然发出断裂的脆响!

“队长!”赵山河惊叫。

陈峰感觉手上一轻,铁链断了!他向下坠落,但腰间的绳子猛地绷紧,把他吊在半空中。

“抓紧!我拉你上来!”赵山河拼命拉绳子。

陈峰悬在深渊上方,下面是黑暗和轰鸣。他咬着牙,用右手抓住绳子,一点点向上爬。左腿的伤口撕裂般疼痛,但他顾不上了。

一寸,两寸……终于,他的手够到了对面的边缘。

赵山河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拖了上来。两人瘫倒在矿道上,大口喘气。

“妈的……”赵山河骂了一句,“差点……”

陈峰没说话,只是看着来路。铁链断了,他们回不去了。只能向前走,一直走到出口。

休息了几分钟,两人继续前进。这段矿道比较干燥,而且坡度向上,好走多了。陈峰的体力在恢复,速度也快了些。

走了大约两里,前方出现了光亮——不是火把的光,也不是矿石的光,而是……自然光!

“出口!”赵山河激动地说。

两人加快脚步。光亮越来越强,能听到风声,闻到雪的味道。终于,他们走出矿道,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远处是连绵的山峦。

天已经亮了。晨光熹微,雪地反射着淡金色的光。他们在一个山谷的底部,四周是陡峭的山壁,矿道出口隐蔽在一丛枯死的灌木后面。

“出来了……”赵山河喃喃道。

陈峰看着怀表,上午七点二十三分。他们在矿洞里待了整整三天两夜。

“这是哪儿?”陈峰问。

赵山河拿出地图和指南针,对照着地形:“黑瞎子洼西南方向,距离大约……五里。我们出来了,队长,我们真的出来了!”

陈峰却没有那么乐观。出来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找到林晚秋,要把情报送出去,要阻止佐藤……每一步都比在矿洞里更危险。

但他看着初升的太阳,感受着冰冷的空气,心中涌起一股力量。

还活着,还能战斗。

这就够了。

“走吧。”陈峰拄着拐杖,走进雪地,“去找我们的队伍。”

赵山河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在雪地上拉得很长。

而在他们身后,黑瞎子洼的方向,一股黑色的烟柱正在升起,像不祥的征兆,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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