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准备‘一亿玉碎’!让唐启的军队踏上神圣的本土吧!我们将用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个国民的血肉之躯,让他们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神州不灭!天皇陛下板载!”
他的叫嚣得到了一部分同样顽固的军官的附和,这些人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理智的光,只有一种濒临崩溃的、野兽般的凶光。
他们不愿意接受失败,更不愿意接受“无条件投降”这种在他们看来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他们渴望一场最后的、壮烈的毁灭,仿佛只有用整个民族的鲜血,才能洗刷他们战败的耻辱。
但是,也有相对清醒的人。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传统和服的海军元老,用颤抖的手拄着拐杖,声音沙哑地反驳:
“玉碎?说得轻巧!你们去看看外面的城市!去看看我们的百姓!他们已经在挨饿了!工厂被炸毁了,商船几乎损失殆尽,连渔船都不敢轻易出海!唐启的轰炸机每天都在头上飞,警报一响,就是地动山摇!我们拿什么去玉碎?拿老人、女人和孩子的命去填吗?我们……我们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
“正是因为到了悬崖边上,才要拿出武士道的精神,与敌人同归于尽!”陆军大将咆哮着。
“同归于尽?我们死了,帝国就亡了!而唐启的华夏,还会继续存在!”海军元老痛心疾首,“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毫无意义的死亡,而是如何为日本……保留一点点未来的种子啊!接受条件,虽然痛苦,但至少……至少还能活下去一些人……”
“苟且偷生!那是懦夫的行为!”激烈的争吵再次爆发,地下掩体里充满了互相指责和绝望的咆哮。天皇裕仁穿着不合身的军装,脸色苍白地坐在上首,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这群争吵不休的臣子,他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
通牒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无条件投降……审判战犯……解除武装……这些词语对他而言,如同末日审判。他内心充满了恐惧,对失去权力的恐惧,对承担战争责任的恐惧,也对眼前这群已经半疯狂的军人的恐惧。
他既害怕接受条件后自己乃至皇室的下场,又害怕拒绝条件后,唐启真的会实施那可怕的、缓慢的绞杀,让整个日本民族为他陪葬。
这种极度的矛盾和心理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他听着耳边“玉碎”和“投降”的争吵,感觉自己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能被动地等待着被撕碎或者搁浅在未知的、可怕的彼岸。
他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许多念头,有对唐启这个突然崛起的、强大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的怨恨和不解,也有对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屈辱命运的恐惧。
这种心理活动是极其私密和痛苦的,他无法对任何人言说,只能自己在这阴冷的地下,一点点地咀嚼、吞咽这枚失败的苦果。
几天后,华夏沿海某处高度戒备的空军基地。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寒气刺骨。但基地跑道两旁却亮着指引灯,地勤人员们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各种车辆和人员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给这片寂静的夜色注入了勃勃的生机和一种临战前的肃杀。
唐启穿着一件普通的军大衣,没有戴那些显眼的徽章,在几位高级将领的陪同下,亲自来到机场为即将执行新一轮战略轰炸任务的飞行员们送行。
他没有多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只是默默地走到队列前,与每一位即将登机的飞行员用力地握手,拍拍他们的肩膀,仔细地帮他们整理一下飞行帽的带子或者飞行服的领口。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期望,也有不易察觉的沉重。
“都检查好了吗?”他问带队的飞行大队长,一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眼神已经无比坚毅的年轻人。
“报告首脑!一切准备就绪!保证完成任务!”大队长挺直胸膛,声音洪亮。
唐启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都还记得儿时颠沛流离、目睹日军暴行的恐怖。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任务要完成,但你们,也要给我好好地回来。家里的爹娘,还有未来的好日子,都等着你们呢。记住,你们的命,比敌人的任何目标都值钱。”
这话不像是一个最高统帅在战前动员时该说的,却让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眼眶发热。他们更能感受到首脑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珍惜。
“首脑放心!我们晓得!”飞行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登机的哨声响了。飞行员们迅速而有序地奔向自己的座机,那是华夏航空工业如今骄傲的产物——庞大的、闪烁着冷峻金属光泽的战略轰炸机。
引擎开始轰鸣,由弱渐强,最后汇成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一群即将扑向猎物的钢铁巨兽。
唐启站在原地,目送着这些庞大的飞机一架接一架地滑入跑道,加速,然后轰鸣着冲入依然漆黑的夜空,机翼上的航行灯很快变成了天边几颗微弱的、移动的星星。
巨大的轰鸣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东南方向的海平面上空。东方的天际,此时才开始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
风很大,吹得唐启的大衣下摆猎猎作响。他久久地凝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那个方向,就是日本。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脑海里具体在想什么。是在计算这次轰炸可能造成的破坏和带来的压力?是在推演日本当局可能的各种反应?还是在想象那片岛屿上正在和即将发生的苦难?或许,都有。
但更深的,是一种超越了个体仇恨的、对战争本身巨大消耗和残酷性的清醒认知,以及一种必须由他来承担的、引领国家走向最终胜利与和平的巨大责任。
这种责任,让他必须冷静,甚至冷酷,但同时,内心最深处,又对生命的消逝怀有最深的悲悯。这种极度的矛盾和外表的平静,构成了一种复杂而真实的人格魅力。
他站了很久,直到天边那抹鱼肚白渐渐染上了淡淡的橘红色,黎明终于不可阻挡地到来了。他才缓缓转过身,对身边的将领们简单地说了一句:“走吧。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