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瞿子龙身上。晏正国和申功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既希望瞿子龙说的是真的,又害怕他真是骗子,那厂子最后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工人们也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这个年轻人如何应对。
李正军没有说话,但目光也紧紧盯着瞿子龙,等待他的回答。这是验证一切的关键。
在无数道或怀疑、或期盼、或嘲弄、或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瞿子龙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康建军点了点头。
康建军会意,转身回到路虎车旁,打开了车门。
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视下,他弯下腰,从里面拖出两个鼓鼓囊囊、看起来极为沉重的绿色蛇皮袋。袋子口用麻绳粗糙地捆着。
瞿子龙走到车后,指了指那两个蛇皮袋,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德发,又扫过张茂才,最后落回李正军脸上,声音清晰而稳定:
“李书记,王市,晏厂长,买家,已经已经找到,钱,就在这里。
“六万五千匹优质纯棉坯布,单价三十三元,总价两百一十四万五千元。全部在此。”
“按照我与买家的约定,只要一厂这边手续齐全,布匹质量符合样品标准,验货无误,布匹当场装车拉走。”
看着王德发和张茂才瞬间僵住、写满难以置信的脸,以及李正军眼中骤然爆发的惊愕与震动,
瞿子龙弯下腰,亲手解开了其中一个蛇皮袋的麻绳。然后,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在安纺一厂数百名干部职工、市委市政府领导、以及持枪警察的众目睽睽之下——
他抓住袋底,手腕一翻,当场亮钱。
“哗啦啦——!!!”
仿佛一道棕绿色的瀑布倾泻而下!不,是钱!是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印着工农兵图像的、簇新的“大团结”!成百上千沓!像小山一样,瞬间堆积在冰冷泥泞的雪地上!在灰白积雪的映衬下,那一片象征着巨额财富的棕绿色,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粗暴直接的视觉冲击力!
“嘶——!”
现场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更大的、无法抑制的惊呼和喧哗!
“我的老天爷!真是钱!全是钱!”
“这么多……这得有多少?!”
“两百一十万……我的妈呀,我十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
“他竟然真的……真的搞来了!”
工人们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中层干部们也被这泼天的现金震撼得头晕目眩。那几名警察下意识地松开了握枪的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晏正国和申功鲍猛地捂住了胸口,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让他们浑身发抖,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有救了!厂子真的有救了!
王德发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精彩地变幻着——从铁青到涨红,再到煞白,最后定格为一种混合了震惊、羞恼、挫败和难以置信的猪肝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刚才所有的指控、所有的义正辞严,在这座用两百多万现金堆成的小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堪一击!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火辣辣地疼。
张茂才更是如遭雷击,肥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指着那堆钱,手指颤抖,嘴唇哆嗦:“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
没人理他,他自己也清楚,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谁敢、谁能用这么多假钞?
李正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看着雪地上那座触目惊心的“钱山”,又看向站在钱山旁、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淡漠的年轻企业家。震惊过后,是强烈的愧疚和复杂的感慨。他错了,他听信了片面之词,差点冤枉了一个真正想做事、也能做成事的人。瞿子龙或许用了些非常手段,但他的能力和效率,他对承诺的兑现,他对困境中企业的实际帮助,无可指责!这笔钱,不仅救了安纺一厂,某种程度上,也解了市政府的围。
“瞿总……” 李正军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了瞿子龙的手,眼神充满了歉意和真挚的感激,“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代表市委市府,也代表徽纺职工,感谢你!雪中送炭!这份情,我们肥市记下了!”
瞿子龙任由李正军握着手,脸上并没有多少得意之色,只是微微摇头:“李书记言重了。我说了,只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现在,是不是可以请厂里安排人,点验货款,办理出货手续了?买家还在外面等着,天气冷,路也不好走。”
“对对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李正军连连点头,立刻转身,对还在发愣的晏正国喝道,“晏厂长!还愣着干什么!立刻组织财务科、销售科、仓库所有相关人员,清点货款,核对单据,配合瞿总办理出货!要快!要确保无误!”
“是!是!李书记!” 晏正国如梦初醒,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指挥起来,“财务科!全体过来!算盘都拿来!销售科,准备合同、提货单!仓库,打开所有对应库门,准备好装卸工具和人手!快!动起来!”
现在最高兴的人就是他了,远想着保本或适量亏损处理这一批布,想不到,现在还能有五块的利润可赚,怎能不让他激动,
整个一厂瞬间从刚才的凝滞和猜疑中“活”了过来,变得高效而忙碌。
财务科的女职员们小跑着过来,看着那堆钱山,既兴奋又紧张地开始拆捆清点。销售科忙着准备文件。仓库那边传来铁门轰隆隆打开的声音。
王德发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无比。
张茂才早已缩到了人群最后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瞿子龙对康建军使了个眼色。康建军会意,上前一步,对李正军和晏正国说道:“李书记,晏厂长,买主邓先生的车队就在厂外一里地处等候。为免节外生枝,也节省时间,是否可以先让保安引导一辆车进来,让采购商确认一下布匹质量和办理提货文件?货款清点与验货可以同步进行。”
“可以!完全可以!” 李正军立刻同意,对旁边的厂保卫科长吩咐,“快去,按瞿总说的办,礼貌点,请邓先生进来。”
一场风波,以如此戏剧性而又无比坚实的方式,戛然而止,并迅速转向实质性的交易流程。瞿子龙用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两百多万现金,粉碎了所有质疑,赢得了绝对的主动权,也彻底奠定了他在徽省政商两界“神秘能人”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