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距离人群尚有十几米停下。瞿子龙推门下车，冬日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站直身体，掸了掸羽绒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越过快步冲上来的张茂才，直接看向李正军，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惊讶却从容的微笑：“李书记，王市长，晏厂长，各位领导都在？这是……在等我？”
“等你？等你个诈骗犯伏法！” 副厂长张茂才一个箭步冲到车头前，手指几乎戳到瞿子龙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破音，“瞿子龙！你个胆大包天的骗子！还敢回来！冒充李书记的名义，来我们厂招摇撞骗！今天看你往哪儿跑！”
他这一吼，现场气氛瞬间绷紧。几名警察身体微微前倾，手更紧地按住了枪套。厂里其他中层干部和闻讯聚拢过来的工人们，发出嗡嗡的议论声，目光复杂地看向被指为“骗子”的瞿子龙。
瞿子龙仿佛没看见张茂才的咆哮，甚至没理会那几乎戳到鼻尖的手指。微微侧身，避开那令人不快的指向，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李正军脸上，语气带着适当的疑惑：“我不太明白。这位同志这剑拔弩张的样子，是家里茅坑炸了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茂才见瞿子龙如此“嚣张”，更是火冒三丈，转身对李正军和王德发急切地说，“书记，市长，就是他！昨天下午，就是他来我们厂说，他是广州什么‘法克’公司的销售冠军，是李书记您亲自邀请来帮我们厂处理积压布的！还说最迟今天就能解决！这话，老申可以作证！是不是，老申？”
申功鲍被点名，脸色一白，在李正军和王德发严厉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嗫嚅道：“是……瞿先生昨天确实……是这么说的……”
李正军还没来得及说话。
王德发上前一步，超过李正军一个身位，盯着瞿子龙，语气森然：“瞿子龙，人证在此，你还有什么话说？冒充市委书记，虚构身份，骗取国企信任，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嗯？！来人，拿下！”
随着他的最后一句落下，几名警察快速逼近瞿子龙，同时已拔出手枪，指向瞿子龙。
康建军和林南几乎同时挡在瞿子龙前方，眼神瞬间变得如猎豹般凌厉，瞬间拔枪，康建军本来就有持枪证，林南是在明招走前给留的枪，目的是防止潜逃的梅花印漏网之鱼暗害瞿子龙。
两人那股经沙场淬炼过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竟让逼近的警察动作一滞。
“把枪放下！”
“抱头蹲下！”警察们纷纷厉喝，
康建军和林南根本不怵，杀机凛然，尤其对于康建军来说，现在全家人的生活甚至生命都是瞿子龙给的，只要瞿子龙一声令下，不论是谁，他都会拼死护主。
气氛骤然紧张到极点，围观的工人发出一片惊呼。
“建军，林南，退下。” 瞿子龙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康建军和林南闻声，缓缓向后退了半步，但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目光死死锁定那几名警察。
瞿子龙这才重新看向王德发，脸上那点勉强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王市，您是一市之长，说话要讲证据，定性更要谨慎。您口口声声说我‘诈骗’、‘冒充’，请问，我骗了徽纺什么？是骗了他们的布，还是骗了他们的钱？我昨天在这里，除了拿走几块布样和一份公开的质检报告，可曾带走一针一线？可曾收取过一分一毫的钱？”
王德发被瞿子龙怼得一滞，竟不知道怎么回怼。
瞿子龙顿了顿，不等王德发回答，目光转向脸色变幻不定的李正军，语气诚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李书记，我瞿子龙是生意人，讲究诚信，也重情义。我来肥市，本为私事，却目睹了同志们的英勇牺牲，家属的悲恸无助，也看到了您和许多基层干部为地方发展、职工生计的殚精竭虑。我敬佩那些牺牲的同志，也敬重您这样实干为民的领导。当我无意中听到一厂职工谈论厂里的困境，听到市政府还欠着厂里的钱，我就在想，如果我能用我的一点关系和渠道，帮厂里把这批压得大家喘不过气的布卖出去，哪怕价格低点，能让厂子周转起来，让工人安心过年，是不是也算间接帮了市政府，帮了李书记您解决一点实际困难？”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至于‘销冠’、‘李书记邀请’这样的话，我承认，是为了尽快取得晏厂长和申科长的信任，让他们愿意给我一个试试的机会。如果不用这样的说法，我一个外地来的陌生人，空口白牙说要帮他们处理六万多匹布，谁会信？谁会让我把布样拿走？我瞿子龙或许方法欠妥，但初衷，绝非行骗，更无意冒犯李书记您的威望。我只是想……做点实事。”
这番话，有情有理，有解释有担当，既承认了“手段”，又阐明了“初衷”，更将自身行为与“帮助市府解决困难”、“为工人找出路”的大义联系起来。听得不少原本将信将疑的工人和基层干部暗暗点头。是啊，人家昨天来，确实没拿厂里任何东西，还留下了联系方式，说是去找销路。骗子哪有这样的？
李正军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在审视，在判断。瞿子龙的话触动了他，但他身在其位，必须弄清楚真相，不能仅凭一面之词。
王德发却不会被这番话打动，他冷笑一声：“巧舌如簧！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你冒充领导、虚构事实的行为！你说你不是骗子，是来做实事的？好啊，你不是说最迟今天就能解决吗？你不是找到买家了吗？买家呢？钱呢？六万五千匹布，两百多万的货款，在哪儿？拿出来看看啊！拿不出来，你就是诈骗未遂，一样要接受法律制裁！”
他将矛头直指最关键、也最“不可能”完成的一点——巨额现金。在他看来，短短一天，还是在这样的大雪天，瞿子龙绝无可能真找到能吃下六万匹布、并能立即支付全款的买家。这必定是瞿子龙的死穴！
张茂才也立刻附和，尖声道：“对！王市说得对！你不是能耐大吗？钱呢？真金白银摆出来啊！让我们大家都开开眼！拿不出来，你就是骗子！警察同志，快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