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正国亲自给瞿子龙续上茶水,脸上堆满了笑容:“瞿总,您看这事儿闹的,还劳您亲自打电话。李书记真是费心了,还惦记着我们厂这点难处。”
申功鲍更是殷勤地搬来椅子,用袖子擦了擦椅面:“瞿总您坐,您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说话冒失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瞿子龙摆摆手,大度地表示不必在意,重新坐下,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进入了谈判状态:“晏厂长,申科长,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咱们聊聊正事——那六万匹布,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晏正国和申功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苦涩。
“瞿总,不瞒您说,”晏正国叹了口气,“我们现在是火烧眉毛了。这批布压在仓库里,每天都是成本。厂里的流动资金已经见底,银行那边催贷催得紧,上游棉农的欠款也要结,年关工人还要发奖金……要是这批布再销不出去,开春的棉花预定款都没着落。”
申功鲍点头接话道:“关键是我们之前还赔了一大笔钱。当时老唐来了以后就暴跳如雷,根本不顾情分,还说他们高价顾来的轮渡专程从东海到淮河,就为这批布,现在只能空船回到米国,造成的损失不是一般的大,因此他要按合同对我们索赔200万现金,好在我们的总厂领导和市里的领导来帮忙协调,最终,老唐说念及我们的旧情,就让我厂归还定金20万,同时承当这次轮船的损失30万,还有他与他的下家的违约金50万也得由我们承当,”
“那些就不用说了,”晏正国打断申功鲍诉苦,顿了顿,继续道:“价格上好说,只要能尽快出手,哪怕……哪怕亏一点,我们也认了。总比烂在仓库里强。”
“亏一点?”瞿子龙挑眉,“晏厂长所谓的‘一点’,是多少?”
晏正国咬了咬牙:“这批是优质棉布,平时批发价是四十二块一匹。现在……三十七块四,按普通布的价格走,您看行吗?”
“三十七块四……”瞿子龙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忽然笑了,只是笑容里没什么温度,“晏厂长,您这可不是‘亏一点’,您这是把我当冤大头啊。”
申功鲍连忙插话:“瞿总,您别误会,这个价格已经是我们能给的底线了。而且您放心,只要这批布能出手,我们厂绝不会亏待您。按行规,中间人至少有千分之五的提成,六万匹布,哪怕按三十七块四算,您也能拿到……”他快速心算,“至少一千一百多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一千一百块在1986年,这确实是一笔巨款,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三四年的工资。
但瞿子龙听完,脸上笑意迅速消失,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冷意:“申科长,晏厂长,我瞿子龙今天站在这儿,不是来挣这点‘提成’的。”
目光扫过两人,继续说道:“如果为了钱,粤东那边有多少大单子等着我?我何必千里迢迢跑回合肥,掺和这摊浑水?我念着李书记的好,这才推了几个会,特意过来看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可二位似乎觉得,我瞿子龙是那种趁火打劫,赚点蝇头小利就跑的掮客?”
这话说得极重。晏正国和申功鲍顿时慌了。
“不不不,瞿总,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晏正国赶紧站起来,“是老申不会说话,瞿总您千万别误会!您能来,是救我们厂于水火,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申功鲍也连连点头:“是啊瞿总,是我不会说话!该打!”说着还真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
瞿子龙见火候差不多了,语气稍缓:“晏厂长,您说三十七块四是底线,那我问您——之前那三万多匹布,您三十块钱一匹都卖了,现在剩下的这批,您要三十七块四。怎么做得动?市场价格,已经被你们自己搅乱了。”
这话戳中了晏正国最疼的地方。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无从辩驳。确实,之前为了快速回笼资金,低价抛售了三万多匹,已经严重扰乱了本地棉布市场价格。现在再想高价卖,根本不可能。
“那……瞿总觉得,什么价格合适?”晏正国的声音干涩。
瞿子龙重新坐下,身体前倾,目光锐利:“我帮你们找销路,但我需要知道真正的底线——不是面子上过得去的价格,而是你们财务上能承受的、不立刻崩盘的价格。现在告诉,这批布的成本价到底是多少?我要听实话。”
晏正国沉默良久,终于颓然道:“成本……在二十八块五左右。但如果算上仓储、资金占用和机会成本,三十块一匹,是我们能接受的、不至于伤筋动骨的最低价。再低……厂子今年就算白干,还得倒贴。”
“三十块。”瞿子龙点点头,这个数字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这个价格,我可以试试。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按这个价全卖出去。市场有市场的规律,买家有买家的算盘。我只能承诺,尽我所能,往高了谈。但最后成交价是多少,得看买卖双方的意愿。”
“这……我明白,我明白。”晏正国连连点头。能有希望卖出去,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瞿子龙话锋一转,“晏厂长,六万匹布,不是个小数目。普通的零敲碎打,一年半载也卖不完。您等得起,银行的贷款、工人的工资可等不起。”
晏正国的心又提了起来:“那瞿总的意思是……”
“我要做局。”瞿子龙一字一顿。
“做局?”晏正国和申功鲍都愣住了。
“对,做个大局。”瞿子龙眼中闪过精光,“找一两个有实力、能吃下大批货的大客户,一次性或者分两三次,把库存清空。但这样操作,需要厂里全力配合,而且……”他看向晏正国,“在客户面前,我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
“身份?”晏正国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