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的路灯总是先灭。
李明发现这件事时,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今晚他打赌输了,必须穿过三条街外的老巷,在尽头那棵歪脖子树上系一根红布条。王琳在旁边笑,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推了他一把:怕了?现在认输也行,去他们面前学三声狗叫。
谁怕谁孙子。李明扯过布条,扭头就往巷口走。
这条巷子夹在两栋废弃办公楼之间,据说以前是条热闹的夜市,后来接连出事就荒废了。巷口路灯亮着,越往里越暗,第三盏灯已经坏了,巷子深处漆黑一片。
李明刚踏进黑暗,手机手电筒突然闪了几下,灭了。他骂了句脏话,回头看了眼巷口,王琳的身影在远处路灯下变成一个小点。
他硬着头皮往前走,布条在手里攥得死紧。黑暗浓得化不开,空气凝固了一样,闷得人喘不过气。
突然,他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在靠近。李明猛地转身,手电筒这时又亮了起来,光束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扫过——什么都没有。
琳琳?他喊了一声,声音在巷子里回荡,显得特别空洞。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可是今晚明明没有风。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声又出现了。这次更近,好像就在他背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李明能感觉到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不敢再回头,加快脚步往巷子深处走。
歪脖子树就在前面不远,黑黢黢的枝桠像鬼手一样伸向天空。
就在他快要走到树下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冰凉,僵硬。
李明全身一僵,慢慢转过头。手电筒的光照过去,他看见王琳苍白的脸。
你他妈吓死我了!李明差点跳起来,跟过来也不出声!
王琳的表情很奇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却带着笑:好玩嘛。
她的声音有点飘,不像平时那么清脆。李明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赶紧系上布条走人,这地方邪门。李明把布条塞给王琳,你去左边系。
王琳接过布条,慢吞吞地走向歪脖子树。她的动作很僵硬,像提线木偶。
李明举着手电筒给她照明,光束在树上晃动。突然,他注意到树干的颜色不太对——不是普通的灰褐色,而是一种深暗的红,像是干涸的血。
就在这时,他听见王琳轻轻哼起了歌。不成调子的旋律在空巷里回荡,听得人心里发毛。
别唱了,快点。李明催促道。
王琳系好布条,转过身来。手电筒的光照在她脸上,李明倒吸一口冷气——她的眼睛全黑了,没有眼白,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你的眼睛......
王琳歪着头笑:怎么了?不好看吗?
李明后退一步,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就在这时,他听见巷口传来王琳的喊声:李明!你系好没有?系好了赶紧出来!
两个王琳?
李明猛地转头,看见巷口确实站着一个身影,正在朝他挥手。再回头,树下的那个已经不见了,只有红布条在黑暗中轻轻晃动。
他拔腿就往巷口跑,背后的寒意如影随形。快到巷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歪脖子树下,那个黑影还站在那里,全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
冲出巷子的瞬间,李明腿一软差点摔倒。王琳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脸白得跟鬼一样。
你......你刚才没进巷子?李明喘着粗气问。
我一直在巷口等你啊。王琳莫名其妙,你进去了五分钟左右。
五分钟?李明感觉在巷子里至少待了半小时。
他拉着王琳快步离开,走出很远才敢回头。巷子静静地躺在夜色中,第三盏路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发出昏黄的光。
以后别再打这种赌了。李明心有余悸。
王琳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胳膊:怕什么,不就是条黑巷子嘛。不过你刚才系布条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我好像在巷口瞥见一眼,一晃又不见了。
李明猛地停住脚步:什么样的白衣服?
就普通的白裙子,长头发遮着脸,站在巷子最里面那棵歪脖子树下面。王琳比划着,我还以为眼花了呢。
李明的手开始发抖。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系布条的时候,树下根本没有人。
第二天晚上,李明接到王琳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李明,我好像撞邪了......
李明赶到王琳家时,她缩在沙发角落里,脸色惨白。她说昨晚回家后就开始做噩梦,梦见一个穿白裙的女人一直站在她床边,长发遮着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最可怕的是,王琳的声音在发抖,我今天洗澡的时候,在镜子上看见三个血字——你来了
李明心里一沉。他想起昨晚巷子里的经历,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们去巷子看看。他说,大白天去,应该没事。
下午两点,一天中最亮的时候,他们再次来到那条巷子。阳光照不进来,巷子还是阴森森的,但至少比晚上好多了。
歪脖子树还在老地方,树干上深红色的痕迹更加明显了。李明走近仔细看,发现那不是油漆,更像是渗进木头里的某种液体干涸后的痕迹。
红布条还系在树枝上,但颜色变得很深,像是浸过水。
这布条怎么湿了?王琳伸手要去摸,被李明一把拉住。
别碰!
太晚了。王琳的指尖已经碰到了布条,她突然浑身一颤,眼睛瞪得老大。
她......她在这里......王琳的声音变得空洞,她说我们打扰她睡觉了......
李明拉着王琳就要走,却发现她的脚像钉在地上一样,拉不动。王琳缓缓转过头,眼睛又开始变黑。
游戏才刚开始呢。她笑着说,声音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声。
李明吓得松开手,连连后退。王琳站在原地,歪着头看他,全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突然,她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李明赶紧冲过去扶她,发现她只是昏过去了。
他把王琳背出巷子,打车送她回家。一路上王琳都在发抖,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到家后王琳醒了,但对巷子里发生的事毫无印象。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李明渐渐放松了警惕。也许只是自己吓自己,他心想。
周五晚上,李明加班到十点才回家。走到小区门口时,他看见一个穿白裙的女人站在路灯下,长发遮住了脸。
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想绕过去。就在这时,女人抬起头——长发下面没有脸,只有一片空白。
李明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回到家反锁上门,心脏还在狂跳。他冲到窗前往下看,路灯下空无一人。
是幻觉吗?他不敢确定。
第二天是周六,李明约王琳出来吃饭,想说说昨晚的事。王琳迟到了半小时,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我又梦见她了。王琳说,这次更清楚,她就站在我床边,头发撩开了一点......我看到她的眼睛了,全是黑的,像两个洞。
李明把昨晚看见无脸女人的事说了,王琳吓得筷子都掉了。
我们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她声音发颤。
两人商量后决定去找人看看。经人介绍,他们找到了一位住在城郊的老人。老人听了他们的经历后,脸色变得很凝重。
你们招惹的是。老人说,那种死在巷子里的冤魂,会缠上每一个打扰她安宁的人。
老人给了他们两道符,让他们回巷子烧掉,说是可以超度亡魂。但他也警告说,如果怨气太重,可能就不管用了。
当晚,李明和王琳硬着头皮再次来到那条巷子。这次他们准备了强光手电,还叫了两个朋友在外面接应。
巷子比记忆中更黑了,空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歪脖子树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红布条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李明按照老人的吩咐,在树下点燃了符纸。火光窜起的瞬间,他听见一声尖锐的嘶吼,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响起。
符纸烧完,灰烬在地上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就在这时,王琳突然指着树干:那是什么?
李明用手电照过去,发现树皮在脱落,露出下面更深色的木质。那上面布满了抓痕,很深,像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抓挠过。
她是不是被活埋在这里的?王琳突然说。
这个想法让李明毛骨悚然。他们不敢久留,匆匆离开了巷子。
之后的一周平安无事,两人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周五晚上,李明接到王琳的短信:她来了。
他打电话过去,无人接听。赶到王琳家时,门虚掩着,屋里一片狼藉,像是经过激烈打斗。王琳不见了。
李明疯了似的到处找她,最后在那条巷子口找到了她的一只鞋。巷子里黑得吓人,但他顾不了那么多,冲了进去。
歪脖子树下,王琳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她的手腕上有几道很深的伤口,正在流血。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是全黑的,就像那天在巷子里看到的一样。
李明抱起王琳就往医院跑。急救室里,医生说她失血过多,但幸好送来得及时。
王琳醒来后,对发生了什么毫无记忆。她说只记得在家看电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警方调查后没有结果,只能暂时定为意外。但李明知道不是这样。
王琳出院后,两人再也不敢靠近那条巷子。他们搬到了城市的另一端,试图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一个月后的晚上,李明加班回家,在公寓楼下又看见了那个白裙女人。这次她站得更近,长发在夜风中飘动。
李明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女人缓缓抬起头,长发下依然是一片空白。她抬起手,指向李明身后的方向。
李明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王琳正从马路对面走来。她似乎没有看见白裙女人,还在朝李明挥手微笑。
就在这时,一辆失控的卡车冲上人行道,直直朝王琳撞去。
李明嘶吼着冲过去,但已经太晚了。
刺耳的刹车声,撞击声,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王琳躺在血泊中,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全是惊恐。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正在汩汩地流血。
李明跪在地上,抱着王琳逐渐冰冷的身体,痛哭失声。他抬起头,那个白裙女人还站在不远处,长发在夜风中飘动。
然后,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后来法医说,王琳手腕上的伤口是她自己的指甲划出来的,很深,像是她在极度恐惧中自残所致。但李明知道不是这样。
他在整理王琳遗物时,发现她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她说要带我走,我说不,她就说那就要你的命。
从那以后,李明再也不敢走夜路。他总感觉那个白裙女人在暗处看着他,等着下一次机会。
都市的怪谈又多了一个——关于一条普通的巷子,一棵歪脖子树,和一个永远在寻找替身的白裙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