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教总坛依旧矗立于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上,天色阴沉,那座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大殿森然如昔。
然而,与往日不同,今日高踞于那玄鸟宝座之上的人,已然换了一副面孔。
那人身着一袭宽大的玄色长袍,其上暗红丝线绣着繁复诡谲的纹路,那红色浓郁得如同刚刚溅染上的鲜血。他面容艳丽,偏偏通体弥漫着的,却是嗜血修罗般的戾气。
此刻,他支着脸颊,居高临下地睨着殿中瑟瑟发抖的属下。
秦念坐得懒散,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让人只能看清那似笑非笑的唇角,以及那双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般,充满了危险兴味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一个与他周身恐怖气质截然不同,甚至带着几分开朗轻快意味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上方传来,“让本座打开山门,摆开仪仗,欢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进来做客?”
这声音越是轻松,殿下的教众就越是恐惧。
所有人噤若寒蝉,深深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冰冷的石砖里,无人敢抬头窥视宝座上那人的神情,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稍重一点便引来灭顶之灾。
这大殿内的氛围,竟是比纪断雨统治时期还要令人窒息和恐怖几分!
这一切,皆源于半月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比试。
当日,秦念以后发先至诡谲莫测的身手,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竟一举击败了统治玄阴教多年的纪断雨。
单以这个小世界的武力境界而言,纪断雨苦修多年的内力确实比秦念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雄厚无比。然而,除此之外,纪断雨在秦念面前毫无优势可言。
一对一的公平较量,只要不是面对齐岁这种不能动用某些招式的特殊情况,秦念可不认为,以自己的战斗技巧和那手专破内家真气的“吸星小法”,会输给此界的任何人。
平日里与齐岁在一起时,为了避免被那人喋喋不休地说教,也为了少招惹麻烦,秦念的确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修炼此界正道武功,从未走过歪门邪道。
但现在他在哪里?
这里可是无法无天的魔教总坛啊!
于是,秦念不仅赢了,赢得干脆利落,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帮原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举废掉了纪断雨苦修数十年的雄厚内力!
比试结束后,他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口中说着“承让了,舅舅”,一边伸手将面如死灰,内力尽毁的纪断雨亲切地拉起来,上演着一副甥舅情深的和谐画面。
纪断雨心中恨意滔天,却敢怒不敢言,甚至不得不配合着演戏,生怕暴露了自己已成废人的现状。
否则,教中那些早已对他积怨已久,被他用残酷手段压制多年的对头们一拥而上,将会把他撕成碎片!
没有人知道前任主教纪断雨已经被废了武功,除了他的便宜女儿纪南柯借助金手指系统看出了端倪。
结果这位倒好,眼见亲生父亲已然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没有半分犹豫,第一时间便寻机会溜之大吉。对她在这小说世界里认的第二个“爹”,没有流露出丝毫留恋。
以绝对武力强势坐上教主宝座,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秦念便以他那些比纪断雨更令人胆寒的恐怖手段,让教中大部分人都“心服口服”。
纪断雨虽暴虐狠绝、杀人如麻,但至少其行为尚有逻辑可循。而到了这位新教主这里……
根本无人能揣测他下一刻又想出什么理由来折腾人。
原本众人还以为这个看起来眉眼精致,总是带着浅笑的年轻人是个柔软可欺的甜心馅饼,结果呢?剥开那层漂亮外皮,里面妥妥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独裁暴君!
大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跪在大殿中央那名谏言者,双手双腿剧烈地打颤,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是公输尽精心安插并成功潜伏至今的少数心腹之一,也是玄阴教内部仅存的几个公输尽眼线了。
至于其他同伴,早已被那位心思难测的新教主,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游戏和意外,一个个玩弄得尸骨无存。
“是…是……”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颤得不成样子,几乎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公输先生作为圣教长久以来的盟友,此次前来,正是要将那些自以为是的正道人士引入我们精心布置的绝杀陷阱之中!我们只需里应外合,定能将武林各派的主力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这些自然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真实情况则是另一番光景。
不久前,公输尽的人找到秦念,暗中将秦念的真实身份和全盘计划和盘托出,与其商议那惊天动地的复辟大计。
在公输尽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根本想不到秦念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复辟故国,登基为帝,这是何等诱惑?
然而结果呢?
那个无法无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当时竟嬉皮笑脸地用夸张语气回了一句:“哎哟喂,谋反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我胆子小,可不敢跟着你们犯这杀头的事哦。”
如今,公输尽与武林盟主程硕明率领的正道联盟已来到西南,不日便抵达玄阴教山下。看那浩大阵势,几乎是倾尽了整个武林百道之力,堪称百年未有的武林异变。
以玄阴教一教之力,正面抗衡无疑是以卵击石。
因此,胜券在握,怎么赢都有面的公输尽做最后一次尝试,派人前来最终确认秦念的态度。
若秦念接受,那么双方合作,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一笔勾销。事成之后,秦念登基为宸朝新帝,他公输尽则位居国师,共同光复前朝荣耀。
若是秦念依旧拒绝……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铲除一切阻碍复辟大业的障碍!反正纪南柯还站在他这边,前朝血脉并未断绝,他大可以当做从未找到过秦念这个少主!
高台宝座之上,那道令人窒息的身影动了。
秦念缓缓起身,玄色袍袖微拂,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折扇。
“唰”地一声展开,雪白扇面上那“天下第一”四个张扬跋扈的大字,再次映入众人眼帘。然而今日,殿内再无一人敢对此流露出半分讥嘲。
所有亲眼见识过,或领教过这位新教主那可怖武功的人,都丝毫不敢怀疑这四个字的分量。
随着这位容貌昳丽,看起来阳光亲和无比的教主一步步走下台阶,靴底轻叩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众人只觉得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了。
秦念最终停在了那名跪地谏言者的身前。
“很好的计谋,”他开口,真诚赞赏道,“此计若成,里应外合,不仅可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更可借此良机重创乃至吞并武林各大派,将这盘散沙般的江湖势力重新洗牌。届时,玄阴教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他微微俯身,语气轻柔:“抬起头来,直视我。”
这句话虽是对跪地之人所说,却清晰得如同响在每个人耳边,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于秦念身上。
那谏言者心中骤然一松,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难道说,经历了这么多,秦念终于看清了形势,打算接受公输先生的提议了?!
他依言,缓缓抬起了头……
秦念的目光落在谏言者的身上。此人年约四五十岁,面容精瘦,一双眼睛透着几分精明,在教中资历颇深,掌管着一部分情报往来,也算是个颇有地位的人物。
他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似惋惜又似嘲弄的轻叹:“只可惜啊……公输尽背后站着的,终究是朝廷。你叫我如何能信他?谁知道这是不是京城里的那位又有了什么新的算计,想借刀杀人,拿我们玄阴教来开刀,替他肃清江湖呢?”
这番话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大殿内激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天机阁是朝廷放在江湖的钉子,此事极为隐秘,教中知晓内情者寥寥无几,至少殿内绝大多数人都被蒙在鼓里。
“而你——”秦念的视线骤然向下压去,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笑意的眼眸此刻冰冷,精准地锁定了地上瑟瑟发抖的人,“作为公输尽苦心安插进来的眼线,三番两次,锲而不舍地怂恿本座打开山门,引狼入室……你究竟,是何居心?”
话题陡然转向此处,谏言者心中猛地一咯噔,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他骤然明白了秦念今日这番作态的真正目的!
他猛地张开嘴,想要高声喊冤,想要辩解,想要将水搅浑——
然而,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气流声。
他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转身向高处走去的背影,目光最终凝固在那柄徐徐合上的雪白折扇上。
那原本洁白无瑕的扇面边缘,竟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抹刺目惊心的鲜红!
直到此刻,脖颈间那细微但致命的刺痛感才迟来地传入大脑。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温热黏腻的液体。
“噗通——”
沉重的闷响自身后传来,那是躯体无力栽倒在地的声音。
秦念连头都未曾回一下,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一个身着醒目白衣的身影上。
“赫连影,”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轻快,“你在教中经营多年,对各路势力了如指掌。该如何排兵布阵,以最合理最有效的方式迎接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想必你心中已有成算了吧?”
“哦,对了。舅舅告诉我,他想要亲自将他那投奔正道的女儿捉拿回来领罪,这个小小的心愿,我这个做外甥的还是要满足他。”
虽然是塑料合作对象,但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秦念对合作伙伴还是很友好的。赫连影帮他短时间内稳住了玄阴教,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当然能够各取所需。
赫连影闻言,心中顿时雪亮,随即涌上一阵狂喜!
秦念此言,分明是给了他极大的权利,允许他借着御敌之名,放手清理教中所有不安分的异己势力!
他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回禀教主,属下心中已有周全计划,定不负教主所托!”
“很好。”秦念满意地颔首,他转过身,面向大殿中所有惊魂未定的教众,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蛊惑人心的恶魔,“计划不变!诸位——”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不安、兴奋、敬畏的面孔。
“我玄阴教立教于此,凭的是自身实力,行的是自在由心!从来只有我们让人闻风丧胆的份,何曾需要看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脸色?他们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干的却是排除异己、争名夺利的勾当!”
“如今他们既然敢来,那我们便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实力!要让整个武林都牢牢记住,玄阴教的山门,不是谁想来就能来,想踩就能踩的!”
“诸位各司其职,依令行事。这一仗,必定要赢下来!”
语毕,那袭玄色身影不再停留,在无数兴奋目光的注视下,缓步消失在大殿侧方的阴影之中。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不见,殿内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断裂,巨大的喧哗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开来!
而喜欢惹火调动情绪的罪魁祸首,内心却毫无波动。
为了玄阴教?笑话,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
秦念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把这些人骗过来当耗材,至于赫连影从中获利多少,这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远离了喧嚣,路过层层守卫,最终关上院门,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小院之外。
秦念正打算去到书房重新写一把扇子,但手刚一抚上微凉的木门,动作就突兀地顿住了。
他闻到了一丝细微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