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的谕令如同冰刃划破凝滞的空气,不带丝毫转圜余地。没有拖沓,两名面容冷硬的中年宫婢应声而入,她们是宫中专司此类“惩戒”的老手,动作精准而漠然。
上官婉儿被强行按跪在地,双臂被反剪束缚。她咬紧下唇,没有挣扎,亦未再出声求饶,只是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因极力克制而剧烈颤抖。她能感受到粗糙的麻绳勒进腕间皮肤带来的刺痛,更能感受到那即将降临的、更为酷烈的耻辱。
一名宫婢用冰冷的手指死死固定住她的下颌,另一人则自漆盒中取出一根在灯下闪着幽蓝寒光的细长银针,以及一小碟浓稠如血的黥墨。那墨色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没有预热,没有警告。宫婢手腕稳定如铁,尖锐的针尖精准地刺入婉儿左侧额头光洁的肌肤——并非随意位置,而是眉骨上方、接近发际线处,一个即便有刘海也难以完全遮掩的地方。
第一针刺入,剧烈的、被刻意放大的痛楚瞬间炸开,远超寻常皮肉之苦,更像是将灵魂都撕裂开一个口子。婉儿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与迅速沁出的血珠混在一起。
宫婢面无表情,手法熟练得令人心寒。针尖一次次落下,精准而稳定,依照着某种特定的、代表“背主”或“警示”的简易纹路(或许是一个扭曲的、小小的“戒”字雏形,或是一道特殊的疤痕图案)。每一针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深入骨髓的痛楚,仿佛不是在皮肤上烙印,而是在她的尊严与未来上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殷红的血珠不断渗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迹。宫婢用干净的棉纱小心拭去血污,随即以细毫蘸取那浓黑的黥墨,一点点、极其仔细地将墨色填入那新鲜创口之中。墨色触碰到破损真皮的瞬间,又是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让婉儿几乎晕厥过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墨汁渗入皮肉,与血液混合,那种异物侵入、永世相伴的感知,比单纯的疼痛更令人绝望。
整个过程在死寂中进行,唯有银针破皮的细微声响、婉儿压抑不住的沉重呼吸与偶尔泄出的痛楚抽气声交织。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宫婢终于停手,退后一步。
束缚被解开,婉儿脱力地向前软倒,以手撑地,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左侧额角传来持续不断的、灼热而麻木的剧痛,那被强行烙印的皮肤紧紧绷着,提醒着她刚刚承受了何等屈辱的刑罚。她不用看也知道,那里此刻定然是一片红肿,墨迹狰狞地嵌入皮肉,形成一个永远无法消除的耻辱标记。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在触及额角伤痕前又猛地缩回,仿佛被烫到一般。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与冷汗,狼狈不堪。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哭出声。
武媚冰冷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着那新鲜出炉的黥痕,看着婉儿强忍悲愤的颤抖,凤眸之中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冷硬。
“带下去。”她漠然下令。
两名宫婢上前,将几乎虚脱的上官婉儿架起,拖离了这片让她身心俱创的书房。额角那抹新刻的墨色,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宣告着她曾经拥有的一切信任与荣光,在此刻,已随着皮肉被刺破的痛楚,彻底碎裂。玉面留痕,此恨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