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书房
夜深,宫灯将武媚书房映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上官婉儿垂首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沉闷声响。她被急召而来,一路行来,宫中肃杀的气氛已让她明白,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武媚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坐着,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目光却如冰锥般落在婉儿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愠怒。御案之上,摊开着几份看似无关的文书——有东宫属官提及“非正式途径传递消息”的零散口供片段,有控鹤府核查出的、关于诏敕房支窗破损与西北角门夜枭惊飞时间点的巧合记录,甚至还有一份婉儿前几日“无意”中写废了、却被捡拾回来的半页诗稿,上面有几个字的笔触,与那日密报上的左手字迹,竟有几分神似!
“婉儿,”武媚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比厉声斥责更令人胆寒,“朕待你如何?”
婉儿以额触地,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天后待臣女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
“哦?”武媚尾音微扬,带着一丝讥诮,“既是恩重如山,为何要行那背主忘恩之事?”
婉儿心头一紧,强自镇定道:“臣女愚钝,不知天后所言何事?臣女对天后忠心耿耿,从未敢有丝毫背离之心!”
“从未?”武媚猛地将手中玉如意重重顿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得侍立一旁的宫人皆是一颤。她拿起那半页诗稿,又指向控鹤府的记录,凤目之中煞气盈溢,“东宫事发前后,你绕行宜春北苑是为何?这废稿上的字迹,与那日传入李贤手中的密报,笔锋转折处的习惯,何其相似!你真当朕老眼昏花,看不出你左手书写的把戏?!还是你以为,在这九重宫阙之内,能有瞒得过朕的事情?!”
她每问一句,声音便拔高一分,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那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排山倒海般向婉儿压来。
婉儿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武媚抽丝剥茧的诘问,如同利刃,一层层剥开她试图掩饰的伪装。在武媚那洞察一切、冰冷刺骨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无所遁形。所有的辩解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知道,再否认已是徒劳,反而会激起天后更大的怒火。
见婉儿沉默不语,肩头微微耸动,武媚心中的怒火与失望交织,更盛!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婉儿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朕将你从掖庭罪籍中拔出,授你权柄,视你为心腹臂助!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私下传递消息,通风报信,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天后?!可知你此举,形同叛逆!”
最后“叛逆”二字,如同惊雷,在婉儿头顶炸响。她猛地抬头,眼中已盈满泪水,不是为求饶,而是因巨大的恐惧与彻底被看穿的绝望。
“臣女……臣女……”她嗓音哽咽,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防线,在武媚的雷霆之怒与如山“铁证”面前,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