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寒流席卷了整座省城。
但比天气更冷的,是盘踞此地数十年的卢家所感受到的彻骨寒意。
这场风暴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势如雷霆。
陈克清这位一向以温和稳健着称的市长,一旦下定决心,便展露出了他性格中最为冷硬决绝的一面。
再加上张承德这位退隐大佬毫无保留的鼎力支持,整个行动已经不能用调查来形容,而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清算。
张承德的人情,就像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
过去那些和卢家勾结,或者在某些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各路神仙,一夜之间都接到了来自昔日老领导、老战友、老恩人的电话。
电话内容大同小异,措辞或许客气,但意思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离卢家远点,谁敢伸手,就做好连根拔起的准备。
曾经坚不可摧的利益联盟,在绝对的权势和人脉压制下,脆弱得如同沙堡。
一时间,省城官场风声鹤唳。
陈克清的办公室成了风暴的中心。他的指令一条条发出,精确而致命。
市局、税务、工商……各个部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联动起来。
卢家的核心产业被查封,银行账户被冻结,关键人物在一个个深夜被从温暖的被窝里带走,甚至来不及打一个电话求救。
曾经门庭若市的卢家大宅,几天之内就变得门可罗雀,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在庭院里打着旋,卷起几片枯叶,诉说着世事无常。
卢家的倒塌,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都要彻底。
当卢老爷子和他最得意的儿子卢博文戴着冰冷的手铐,被押上警车时,这位在省城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才终于透出一丝茫然和悔恨。
他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陈克清这个他一直瞧不起,认为只是靠着卢家才能上位的女婿,敢这么做,能这么做?
他到死都不会明白,他招惹的,从来不是陈克清,而是一个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
话说另一边。
陈克清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静静地看着那辆远去的警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夫妻一场,他对卢冷雪不是没有过一丝最后的怜悯。
卢家的核心罪证,都指向了卢老爷子和卢博文,卢冷雪虽然跋扈,但并未直接参与那些最肮脏的勾当。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只要她肯签字离婚,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可以让她带着一笔足够优渥的财产离开,从此两不相干。
这是他作为丈夫,能给的最后体面。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通报,卢冷雪来了。
陈克清回到办公桌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上去更威严,也更冷漠。
卢冷雪走了进来。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歇斯底里,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脸上化着精致的妆,仿佛不是来面对家族覆灭的末日,而是来参加一场商务谈判。
“我的父亲和弟弟,是你做的?”她开门见山,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
“他们触犯了法律,理应受到制裁。”陈克清的回答公式化,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法律?”卢冷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陈克清,你他妈的什么样子,你居然跟我谈法律?
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没有我卢家,你现在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当你的小科员!”
“所以,这就是你们可以肆无忌惮,甚至买凶杀人的理由?”陈克清的声音陡然转冷,他不想再跟这个女人兜圈子,“卢冷雪,你到现在还不知错吗?你们竟然敢派人去刺杀一个少年的命!而且这人还是我陈克清最看重的晚辈!”
提到李默,陈克清的眼神里迸发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那不仅仅是对恩人的维护,更是一个男人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如果不是李默自己通天的本事,他陈克清欠下的,就是一条永远也还不清的人命债!
卢冷雪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个山里来的野小子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她尖锐地反驳,那深入骨髓的傲慢让她根本无法理解陈克清的愤怒,“我卢家看得起他,是他的福气!
他不知好歹,就该死!陈克清,你为了一个外人,毁了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毁了我的家!你还是不是人!”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情分了。”陈克清疲惫地闭上眼,他不想再跟这个疯女人争辩。
他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推到她面前。
“签字吧,女儿归我,财产方面,我不会亏待你!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退路!”
卢冷雪死死地盯着那份离婚协议,又看了看陈克清那张冷漠的脸。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的家族,她的丈夫,她过去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离她而去。
一股疯狂的恨意,如同毒蛇,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退路?陈克清,我卢冷雪的字典里,没有退路!”她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尖利刺耳,“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我要你死!”
话音未落,她突然扑向办公桌一侧待客用的果盘,抓起了上面那把用来切水果的刀!
那把刀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陈克清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向后退去。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已经疯狂到了这个地步。
卢冷雪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豹子,握着刀,疯了一样朝他捅了过来!
“去死!”
陈克清毕竟是男人,反应和力量都在她之上。
他侧身躲过要害,一把抓住了卢冷雪握刀的手腕。
“你疯了!”他怒喝道。
“我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卢冷雪用另一只手疯狂地抓挠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刀捅进他的身体。
两人在办公室里扭打起来。桌上的文件、茶杯被扫落在地,一片狼藉。
混乱中,卢冷雪手里的刀还是划破了陈克清的衣服,在他腹部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剧痛传来,陈克清闷哼一声,眼神一狠,手上骤然发力,狠狠一扭。
“啊!”卢冷雪发出一声惨叫,手腕被一股巨力几乎拧断,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陈克清一脚将刀踢远,然后用力将她推开。
卢冷雪踉跄着撞在后面的墙上,看着被夺走的凶器,又看了看陈克清腹部渗出的鲜血,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和恐惧。
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行刺市长,这是滔天大罪!
“不……不是我……”她语无伦次地摇着头,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她转身就跑,但办公室的大门已经被外面听到动静冲进来的警卫堵死。
情急之下,她看到了旁边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她想也不想,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冲了过去,拉开门就跑上了阳台。
“站住!”警卫的喝声在她身后响起。
恐慌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力。她冲到阳台边,想要翻过去,逃到隔壁的平台。
这里是四楼。
冬日里,阳台的栏杆上凝结着一层薄冰,湿滑无比。
她慌不择路地爬上栏杆,脚下一滑。
“啊——!”
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划破了市政府大院上空阴沉的天空。
陈克清捂着腹部的伤口,冲到阳台边,向下看去。
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一片凋零的叶子,从空中坠落。
楼下花园里,为了冬季观赏,特意摆放了几块形态奇特的观赏山石。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世界,瞬间安静了。
卢冷雪的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那块最坚硬的石头上。
鲜血,从她身下缓缓溢出,在灰白色的石头上,开出了一朵妖艳的红花。
陈克清站在阳台上,寒风吹动着他破损的衣角,身体的剧痛让他浑然不觉,因为心脏在这一刻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大手抓得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楼下那抹刺目的红色,闻着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味,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
或许正如卢冷雪所说的那样,终究是多年夫妻一场.........
与省城的风雪交加、血雨腥风截然不同,张家后山的密室周围,是一片宁静的雪国。
鹅毛般的大雪无声地飘落,给苍翠的松林披上了厚厚的银装。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偶尔能听到积雪从松枝上滑落的簌簌声。
密室内,温暖如春。
那股奇异的药香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而纯净的气息,仿佛这间石室自成一方天地,吐纳着空气中最本源的元气。
李默盘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呼吸悠长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地步。
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奇妙的玄境之中。
晋入先天,对他而言,并非是力量的简单叠加,而是一场生命层次的跃迁。
他体内的真气,也不再是单纯的金色,而是蜕变成了一种流动的、宛如白金水银般的物质。
它不再霸道外露,而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他的血肉、骨骼、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完美地融为一体。
这种感觉,空明而强大。
张若楠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他。
她的伤势早已痊愈,修为更是稳固在了化劲中期。
经脉被重塑之后,坚韧宽阔,内劲运转间,充满了灵动与力量。
现在的实力,比之从前,强了何止十倍。
但此刻,她所有的心神,都不在自己暴涨的修为上。
她的目光,一刻也无法从李默身上移开。
眼前的少年,明明还是那副清秀的轮廓,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李默是一把藏在鞘里的绝世宝刀,锋芒内敛,却依旧能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星空,浩瀚、神秘,让你仰望,却永远无法探知其边际。
尤其是在他们经历了那场最深层次的生命交融之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无形的、玄之又玄的羁绊。
这让她既敬畏,又迷恋。
这几天,是她这辈子过得最安心、最甜蜜的日子。
两人或是在密室里相对静坐,巩固修为;或是在雪地里并肩漫步,听雪落下的声音。
话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彼此便能心领神会。
那种灵魂上的契合,让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密室的精钢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张承德像个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端着一个紫砂茶盘走了进来。
茶盘上,是一套价值连城的古董茶具和一小罐他珍藏了几十年,连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特供大红袍。
他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景象,立刻停下了脚步,连呼吸都放轻了。
看着自己孙女那副含情脉脉、小鸟依人的模样,张承德心里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孙女不但尽复旧观,更胜往昔,而且看样子是彻底把这尊大神给拴住了。
愁的是,这尊神,实在太大了!
十七岁的先天宗师!
这说出去,整个古武界都要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