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调动了寂静城墙几乎所有的计算资源,
结合档案馆的历史数据和最新的探测结果,
竭尽全力地计算着一条最“经济”、风险相对最低的航迹。
这条航迹将利用几个已知的、相对稳定的宇宙引力潮汐“滑流”,以减少能量消耗,
并尽量避开已知的大范围低语污染区和引力异常区。
但即便如此,航程的绝大部分,依旧是完全的未知,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而整个远征计划中,最核心、也最神秘的装备,
是一枚被严密保管在最高防护等级实验室中的物品——星语者水晶的“复制信标”。
这并非真正的星语者水晶,那是联盟的至宝,无法冒险。
这是李琟团队利用从水晶中解析出的部分能量频率和信息结构,
结合播种者的一种高维信息刻录技术,创造出的一个极其复杂的能量结晶仿制品。
它无法像原品那样拥有浩瀚的知识库和强大的主动能力,
但其核心被刻录了一个特殊的“共鸣协议”。
一旦在遥远深空中被激活,它能与寂静城墙保存的星语者水晶本体,
产生一种超越常规物理距离的、极其微弱的量子纠缠效应,
如同在无边的黑暗森林中点燃的一盏微弱的、但方向明确的灯,
为远征队指引归途,也或许……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传递回最简短、最致命的信息。
这是连接故乡与游子的、一根纤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线,是希望与绝望之间,最后的桥梁。
启程的时刻,终于到了。
“希望隘口”船坞巨大的外闸门缓缓开启,
露出了外面永恒的、点缀着冰冷星光的黑暗虚空。
闸门之外,临时清空出了一片广阔的出发空域。
此刻,这片空域周围,悬浮着寂静城墙和锈火镇几乎所有能动的舰船——
从伤痕累累的主力战舰,到小巧的工程艇和交通艇。
它们没有启动引擎,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舰身上所有的灯光都调至最低频的闪烁,
如同夜空中无数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中心的“星尘号”。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喧天的锣鼓。只有一种近乎宗教般的、沉重的肃穆。
林一、阿尔法、老铁砧、李琟、巴拉克等所有联盟核心成员,
以及数以千计的幸存者,通过连接通道,默默地聚集在“希望隘口”船坞内侧巨大的观察平台上,
隔着厚重的复合玻璃墙,望向那艘已经完成所有准备、通体闪烁着完成改造后幽冷光泽的“星尘号”。
瘸狼站在“星尘号”舰桥的舷窗后,他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远征作战服,
肋下的伤口似乎已无大碍,但那只独眼中的光芒,比任何星辰都要亮,都要坚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观察平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一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越遥远的距离,与他对视。
没有话语,只是一个微微的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转过身,面对舰桥内所有整装待发的远征队员。
这些精心挑选的男男女女,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经过淬炼的平静和决然。
“兄弟们,”瘸狼的声音通过舰内通讯系统,传遍“星尘号”的每一个角落,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
“废话不多说。咱们这次出去,不是去旅游,是去替家里人,
去看看这鬼宇宙到底有多大,去看看前面到底是生路,还是绝路。”
他顿了顿,独眼扫过每一张面孔:“可能回不来了。怕不怕?”
“不怕!”整齐划一的低吼,在舰舱内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好!”瘸狼重重一拍控制台,“那就出发!让家里人等咱们的好消息!”
“星尘号,最终系统自检完成。引擎预热完毕。
导航数据载入成功。超空间跳跃坐标锁定。请求离港许可。”舰长冷静的声音响起。
观察平台上,林一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只说了两个字:
“批准。”
“星尘号收到。启航!”
嗡——
低沉的轰鸣声从“星尘号”尾部传来,强大的推进器喷吐出幽蓝色的等离子射流,
推动着这艘承载着无数希望的孤舟,缓缓驶离泊位,滑入冰冷的虚空。
就在“星尘号”完全驶出船坞,进入出发空域的刹那,
周围所有悬浮的舰船,包括寂静城墙本体,
所有尚能工作的外部灯光,同时亮起,对准“星尘号”的方向,闪烁了三下!
这是宇宙航行中最古老的祝福与告别信号——一路平安,盼君早归。
光芒刺破了黑暗,将“星尘号”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出鞘的利剑,悲壮而决绝。
“星尘号”没有回头,尾部主引擎猛然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速度急剧提升,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射向深空。
在达到预定速度后,舰体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折叠,最终,
伴随着一道撕裂虚空的强光和一串悠远的空间震波,“星尘号”消失了。
它跃入了超空间,驶向了那片连星光都显得稀疏寂寞的、真正的未知领域。
观察平台上,死一般的寂静。许多人还维持着抬手凝望的姿势,
仿佛目光能穿透无穷的空间,追随那远去的孤帆。
低声的啜泣终于忍不住响起,那是远征队员的亲人、战友。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
林一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是开出希望之花,还是湮灭在虚无之中,无人知晓。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写满担忧与期盼的脸,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走了。我们的任务,是活下去,等他们回来。”
“各就各位。家园,需要我们守护。”
告别结束,征程开始。寂静城墙的微光,能否等到那来自宇宙深渊的回响?
答案,藏在漫漫长夜与无垠的星光之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