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帝国皇宫深处,凤栖殿。
这座宫殿不似前朝那般庄严肃穆,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威仪。殿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但侍立的宫娥内侍个个屏息凝神,行动间悄无声息,透露出此地主人的无上尊贵。
吏部尚书徐谦,身着庄重的朝服,双手捧着那盛放奏折的黄绫匣,步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来到殿门外。他并未直接入内,而是对着殿门侍立的一位气质沉静、年约三旬的宫装女官深深一揖:
“劳烦芳竹姑姑通禀,臣,吏部尚书徐谦,有北境蒙古总督府八百里加急奏折,求见陛下。”
芳竹姑姑面容清秀,眼神却极为锐利,她目光在徐谦手中的黄绫匣上略一停留,立刻知晓其分量。她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徐尚书稍候。” 随即转身,步履轻捷地进入殿内。
片刻之后,芳竹姑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殿门口,声音依旧平稳:“陛下有旨,徐尚书请进。”
“谢姑姑。” 徐谦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捧着黄绫匣,垂首躬身,迈过高高的门槛,步入殿中。
殿内光线明亮而柔和,上好的金砖地面光可鉴人。御座之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端坐其中。虽因距离和御座前的珠帘遮挡,面容看不太真切,但那通身的气度,即使不言不语,也自然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压迫感——正是圣天帝国的女帝,秦玲儿。
徐谦不敢抬眼直视天颜,快步走至御阶之下,双膝跪地,行大礼参拜:“臣吏部尚书徐谦,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将黄绫匣高举过头顶:“启奏陛下,北境蒙古总督府,并肩王殿下,以八百里加急呈送奏折一份!事关重大,臣不敢擅专,特此呈送御览!”
珠帘之后,女帝的声音传来,清越而平稳,听不出喜怒:“呈上来。”
芳竹姑姑立刻上前,从徐谦手中接过黄绫匣,仔细检查了封口和印鉴,确认无误后,方才躬身将匣子捧至御案之上,轻轻打开,取出那卷明黄色的奏折,恭敬地呈放在女帝面前。
御座之上,一片寂静。只有翻阅纸张的细微声响。
徐谦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大气不敢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奏折的展开,殿内的空气仿佛一点点凝滞起来。那份奏折上每一个惊心动魄的字眼,此刻正被帝国最尊贵的人阅读着。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女帝阅读的速度似乎很均匀,但当读到孔衫对四部汗王“薄惩”的具体描述时——震碎脏腑、心胆俱裂、狼魂哀嚎、心神崩溃……徐谦仿佛感觉到御座之上传来的气息微微凝滞了一瞬。
尤其当读到那句点睛之笔的附言:
‘陛下所托‘放羊’之事,臣已办妥。几只不听话的头羊,吓了一吓,如今都老实多了。陛下勿念。’
“噗……”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像是强忍着的轻笑,从珠帘后传来。若非殿内落针可闻,徐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轻响。似乎是女帝陛下将奏折轻轻拍在了御案上。
徐谦的心猛地一跳。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或者凝重氛围并未出现。珠帘之后,反而响起了一声清晰、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了然、甚至……几分奇异宠溺意味的叹息。
“这个孔衫啊……” 女帝的声音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听出的纵容,“让他去放羊,他倒好,直接给朕把领头羊的骨头都敲碎了……还美其名曰‘吓了一吓’?”
徐谦伏在地上,冷汗几乎浸透内衫。陛下这话……听不出是赞还是责啊!
女帝的声音继续传来,语气变得玩味:“徐爱卿。”
“臣在!” 徐谦连忙应声。
“你说……” 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并肩王这‘吓一吓’的手段,效果如何?”
徐谦心思电转,斟酌着词句:“回陛下!并肩王殿下神威盖世,雷霆手段!据奏报所言,四部首领尽皆伏诛其威,北境诸部莫不震恐,裁兵、纳质、遵法诸事已谕令施行!此等赫赫之功,足以定北疆百年之基!王爷……王爷手段虽刚猛,然收效之速、震慑之深,实乃……实乃前所未有!臣以为,效果……卓着!”
他不敢说“吓得好”,也不敢说“吓得太狠”,只能强调效果。
“呵呵……” 珠帘后传来女帝低低的笑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意味,“是啊,效果是‘卓着’。朕的这位并肩王,做事从来都是这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彻底,做得让人……刻骨铭心。”
她顿了顿,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敲了敲,那声音清晰地传入徐谦耳中:“徐爱卿,这份奏折,内阁看过了吗?”
“回陛下,尚未!臣得此加急奏报,不敢耽搁,第一时间便入宫呈送御览!”
“嗯。” 女帝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传朕口谕:此奏留中。着内阁、军机处明日辰时,于乾元殿议事。你,也来。”
“臣遵旨!” 徐谦连忙叩首。
“好了,你且退下吧。” 女帝的声音听不出更多情绪。
“臣,告退!” 徐谦如蒙大赦,再次叩首,然后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倒退着离开了凤栖殿。
直到退出殿门,被外面的微风一吹,徐谦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长舒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宫阙之上的蓝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并肩王这份“吓了一吓”的奏折,明日朝堂之上,怕是要掀起惊涛骇浪了!
殿内。
芳竹姑姑垂手侍立。
女帝秦玲儿再次拿起那份奏折,目光落在最后那行附言上,指尖轻轻拂过“吓了一吓”那几个字。
她绝美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三分无奈,三分骄傲,还有四分是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对那个远在北疆的男人的纵容与……欣赏。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放羊放到这个份上……下次见面,看朕怎么‘吓一吓’你。”
她将奏折轻轻放下,目光投向殿外北方的天空,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帝国的万里江山,也映着那个为她镇守边疆、手段酷烈却心意赤诚的身影。殿内沉水香的气息袅袅,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北境风雪的凛冽与铁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