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沮峡谷,血色黄昏。
对于镇北将军魏延和他麾下仅存的不到两万残兵而言,这片天地,已经彻底被绝望的血色所浸透。钟会的十万大军,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铁网,从四面八方,一寸寸地收紧,要将他们这群困兽,彻底绞杀在峡谷之中。
“将军!顶不住了!西面的防线,已经被魏军突破了!”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嘶声力竭地向魏延禀报。
魏延一刀将一名攀上阵地的魏军劈成两半,猩红的血液溅了他满脸。他抹了一把脸,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疲惫与不甘。他望向襄阳的方向,文聘的援军,如同一条阴狠的毒蛇,死死地咬住了峡谷的出口,断绝了他最后一丝生路。
“赵广……玄武军……”魏延喃喃自语。他知道,有一支援军正在为他浴血奋战,但他们,似乎也已到了极限。
“诸葛丞相……末将,今日,怕是要来见你了……”魏延惨然一笑,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准备发起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决绝的冲锋。
然而,就在此时!
“咚——咚咚——咚——”
一阵与战场上所有鼓点,都截然不同的,沉闷而雄浑的战鼓声,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从魏军的后方,骤然炸响!
那鼓声,带着关中平原的厚重,带着秦川子弟的悍勇,穿透了震天的喊杀,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什么声音?!”正在督战的钟会,猛地回头,望向西北方的地平线。
只见远方的山峦之上,一面迎风招展的黑色大旗,率先映入眼帘。大旗之上,一个用金线绣成的,龙飞凤舞的“张”字,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张?!”钟会的心,猛地一沉。
紧接着,在那面“张”字大旗下,无数的汉军旗帜,如同一片赤色的森林,从山峦之后,毫无征兆地,涌现出来!黑色的铁甲洪流,顺着山势,奔涌而下,其势,如山崩,如海啸!
“将军!是……是我们的援军!是援军啊!”魏延身边的蜀军将士,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带着哭腔的欢呼!
那股绝处逢生的巨大喜悦,瞬间化为了无穷的力量!原本已经油尽灯枯的蜀军残兵,竟如同被注入了神力,一个个挺直了腰杆,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向着身前目瞪口呆的魏军,发起了疯狂的反扑!
为首的那员大将,年约三旬,面容英武,眉宇间,依稀可见其父“燕人张翼德”的豪勇之气。他手持一杆丈八蛇矛,胯下一匹乌骓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凿穿了魏军的后阵!
“大汉安西将军,张苞在此!魏狗,拿命来!”
张苞的吼声,如惊雷滚滚,他手中的蛇矛,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他身后,是四万名,从上庸千里驰援而来的,养精蓄锐的汉军精锐!
这支生力军的出现,如同一柄最锋利的钢刀,从背后,狠狠地,捅进了钟会那张看似天衣无缝的大网之中!
“怎么可能?!上庸的兵马,不是应该去驰援潼关了吗?!”钟会脸色惨白,失声惊呼。他无法理解,这支本应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军队,为何会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不知道,大汉的大司马姜维,在收到荆州战报的那一刻,便做出了一个,与蒋琬、费祎等重臣截然不同的,大胆决断!
“潼关有庞德将军坚守,可保无虞!但荆州,乃我大汉复兴之关键,右丞相,绝不容有失!”这是姜维力排众议时,在刘禅面前立下的军令状,“臣请陛下,准许臣,密令上庸张苞,不必北上,而是改道南下,直插襄阳!以奇兵,救奇兵!”
正是这道,来自长安的,神来之笔,彻底逆转了临沮峡谷的,生死之局!
张苞率领的四万大军,与魏延的残部,里应外和,对钟会的包围圈,发起了疯狂的夹击。原本的猎人,瞬间变成了猎物。钟会的十万大军,阵型大乱,首尾不能相顾,被分割包围,伤亡惨重。
“撤!全军后撤!退回襄阳!”钟会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知道,再打下去,他这十万大军,今日,便要尽数葬身于此!
魏军,如同退潮的洪水,仓皇向襄阳方向逃窜。
峡谷之内,魏延与张苞,终于会师。
“魏叔!”张苞翻身下马,对着这位浑身浴血的前辈,恭敬地行了一礼,“苞,奉大司马之命,前来驰援,来晚了!”
魏延看着眼前这位英武的年轻人,又看了看他身后那气势如虹的四万大军,那张一向桀骜不驯的脸上,露出了复杂而又真诚的感激。他拍了拍张苞的肩膀,只说出两个字:
“好!好!”
这两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淯水西岸。
赵广和他的玄武军,已经与文聘的两万魏军,鏖战了整整一日一夜。
他们是疲惫之师,却打出了,让文聘这位沙场老将,都为之胆寒的,疯狂气势。玄武军的每一个士兵,都像一头不要命的疯狼。他们可以为了撕下敌人的一块肉,而任由敌人的刀剑,砍在自己身上。
他们的战术,刁钻而狠辣。小股部队的穿插、佯攻、背后偷袭,层出不穷。那支被派往山岭的弓弩手,更是如同地狱的使者,用淬毒的弩箭和燃烧的火矢,给魏军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伤亡。
但幸好玄武军的伤亡不大一万六千人,如今能战的还有一万四千人。但是赵广自己,身上也添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依然,死战不退。
因为他知道,他多坚持一刻,魏延将军,便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将军!顶不住了!魏军的重装步兵,冲上来了!”
文聘显然也看出了覆江军的疲态,他派出了自己最精锐的预备队,企图一举击溃这支,打不垮、拖不烂的蜀汉精锐。
赵广看着那如同铁墙般,缓缓推进的魏军重步兵方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传令!”他嘶哑着声音吼道,“全军,结圆阵!准备……死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斥候,如同鬼魅般,从战场侧翼,冲到了赵广身边。
“将军!大捷!大捷啊!”那斥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了调,“张苞将军,率领四万大军,已于临沮峡谷,大破钟会!魏延将军,已成功脱困!钟会大军,正向襄阳溃败!”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甘泉,注入了所有覆江军将士,那早已干涸的心田!
“赢了……我们赢了……”
“魏延将军得救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覆江军的阵地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赵广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险些栽倒在地。他撑着长剑,看着远处,那同样听到消息,而陷入一片混乱的文聘军,眼中,那压抑了一日一夜的疲惫、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冰冷到极致的……杀意!
“文聘……”赵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
“你,让我玄武军,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现在,轮到你,来偿还了!”
“全军,听令!”赵广猛地举起长剑,直指前方,那已经军心动摇的魏军。
“随我,反攻!”
“杀——!”
一万四千玄武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猛虎,向着敌人,发起了,最疯狂,最血腥的,复仇冲锋!
文聘,彻底被打蒙了。他无法理解,这支已经濒临崩溃的军队,为何能在瞬间,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他看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色身影,和他麾下,那些因为钟会的溃败,而士气全无的士兵,他知道,大势已去。
“撤!撤回襄阳!”文聘惊恐地大吼着,拨马便逃。
玄武军,衔尾追杀,一路之上,血流成河。
江陵城头,晨曦。
陆瑁依旧是一袭青衫,独自一人,凭栏而立。他的面前,摆放着那张古琴,但他,却没有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东方,那即将升起的,一轮红日。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下传来。
一名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跪倒在陆瑁面前,双手,高高地,捧着三卷军报。
“报——启禀将军!北线,大捷!”
“张苞将军,率四万大军,于临沮峡谷,大破钟会!魏延将军,已安然无恙!”
“赵广都督,率我玄武军,大破文聘,正衔尾追杀!”
“罗宪将军,已率部,抵达预定位置,不日,便可对魏军粮道,发动总攻!”
一连串的捷报,让那名信使,激动得语无伦次。
然而,陆瑁的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将那三卷军报,一一拿起,仔细地,看了一遍。
仿佛,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他站起身,走到城墙的边缘,目光,越过空旷的原野,望向远方,那依旧按兵不动的,钟会的残余营寨。
他知道,钟会,此刻必然是焦头烂额。他的主力溃败,文聘溃败,粮道,也即将面临灭顶之灾。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固守襄阳,以及……东线的陆抗。
陆瑁的嘴角,终于,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却又充满了欣慰的,笑容。
“伯约啊伯约,你这一步棋,下得,真是妙极。”他轻声自语。
张苞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一个,将他原本那九死一生的险棋,变成了一盘,胜券在握的,活棋的,天赐之机!
“天助我也。”陆瑁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