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棉絮,裹着槐树林的潮气漫过兽道,阿豆的布巾刚擦完额头的露水,就被松针堆里的一抹浅蓝拽住了目光——那是只蓝喉雀雏鸟,羽翼还泛着鹅黄的绒光,右翅以奇怪的角度耷拉着,每颤一下,翅尖的绒毛就会沾起细碎的松针。它的喙部凝着琥珀色的硬块,是昨夜暴雨冲落时沾上的松脂,此刻正半张着,发出微弱的“唧唧”声,像被掐住的棉线。
“阿树哥哥!它的翅膀断了!”阿豆的声音带着慌,伸手想碰又猛地缩回去,怕碰疼了雏鸟。阿树赶紧放下背上的药篓,蹲下身时特意放缓了动作,指尖刚碰到雏鸟的背,就感觉到它绷紧的肌肉——这小家伙还在怕。引路鸟突然从松枝间俯冲下来,翅膀扫过阿禾的发顶,又往二十米外的老松树飞去,停在一根歪扭的枝桠上叫个不停,那里的鸟巢歪得厉害,巢边还挂着半片湿漉漉的草叶,显然是暴雨冲垮了巢边的藤蔓。
“小册里只有兔子脱臼的复位法,没写鸟的骨伤!”阿柚急急忙忙掏出护生小册,竹片在手里翻得“沙沙”响,指尖捏得发白。阿禾已经拧开了清水壶,用软布蘸了水,轻轻敷在雏鸟喙部的松脂上:“先化松脂,不然它没法呼吸,也吃不了东西。”阿树立刻从药篓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昨天采的蒲公英叶,他挑了片最嫩的,放在掌心揉出黏糊糊的绿汁,阿柚接过来,用指尖蘸着汁,一点一点涂在松脂硬块上——那汁带着清苦的草木香,没一会儿,琥珀色的硬块就软了些,阿禾用指甲轻轻刮掉一小块,雏鸟终于能顺畅地张合喙部,发出的“唧唧”声也亮了点。
这时,松鼠突然窜过来,毛茸茸的尾巴扫过阿树的手背,嘴里叼着根半指粗的柳条,往他脚边一放,又用爪子扒拉着他的裤腿往山谷方向拽。“它肯定是发现什么了!”阿豆第一个跟上去,晨露打湿了她的鞋尖也不管。跟着松鼠钻进一片矮灌丛,岩缝里竟长着几株开紫花的草,花瓣上还沾着露珠,阿树一眼就认出来:“是接骨草!我爸的药书里画过,能治骨伤!”他蹲下来,只摘了最外层的几片叶子,特意留着根茎——不能把草采光,不然下次再有需要就没了。
回到松树下,阿树把接骨草叶子放在嘴里嚼,嚼出带着涩味的绿泥,阿柚赶紧递过干净的布片,他把草泥敷在雏鸟的翅根处,阿禾则拿着松鼠送来的柳条,用牙齿轻轻咬软两端:“柳条软,不会硌着它的骨头。”阿豆从工具袋里翻出卷细麻线——这是阿柚妈妈给的,平时用来绑护生包的,此刻阿柚捏着麻线,手指比绣花还轻,先把柳条轻轻贴在雏鸟的翅骨两侧,再用麻线一圈圈绕,每绕一下就抬头问阿禾:“会不会太紧?”阿禾凑过去看,用指尖碰了碰麻线:“再松一点,不然它没法动。”
“巢还没修呢!”阿豆突然想起歪在枝桠上的鸟巢,拉着阿树往老松树跑。阿树找了几根韧性好的青藤,阿禾踩着阿树的肩膀往上爬,把藤条一圈圈缠在巢基和树枝之间,像给鸟巢系了安全带;阿柚则在树根下挖了些柔软的苔藓,苔藓里还带着水珠,她用布巾吸干水分,再递给阿禾铺在巢底——这样雏鸟待在里面就不会冷了。等阿禾把巢修得稳稳当当,阿豆才小心翼翼地托着雏鸟,踮着脚递上去,生怕手一抖摔了它。
母鸟一直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站着,羽毛紧绷,直到看见雏鸟被放进修好的巢里,才慢慢飞近。它停在巢边,用喙轻轻碰了碰雏鸟的背,又突然转身,俯冲下来,把一枚沾着露水的红浆果放在阿豆的手心里——那浆果小小的,带着甜香,阿豆愣了愣,突然笑出声:“它在谢我们呢!”
太阳快落山时,群童在老松树下竖了块新的警示牌。阿禾找了块平整的竹片,用炭笔写:“暴雨季鸟巢易损,发现坠巢雏鸟勿直接触碰,联系寒月谷护生小队(每日辰时在泥潭警戒带旁集合)。”阿豆在旁边画了个歪歪的鸟巢,里面坐着只雏鸟,旁边还画了根柳条夹板,标注“用软柳条,不硌骨头”。阿禾蹲在地上,往护生小册里添新记录,字迹比平时更认真:“雏鸟骨伤救援步骤:1. 蒲公英汁软化喙部异物(忌用硬刮,防划伤喙膜);2. 接骨草叶嚼烂外敷(取叶留根,保植物再生);3. 柳条煮软(阿树补充:下次可提前煮软,更易塑形)做夹板,细麻线松绑固定(间距一指,防勒伤皮肤);4. 修巢用青藤加固+干苔藓铺底(湿苔藓需挤干水分,防雏鸟着凉)。注意:母鸟若在附近,待其确认安全后再离开,忌强行带走雏鸟。”
晚风起来时,群童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看。巢里的雏鸟正啄着母鸟衔来的虫子,偶尔动一下翅膀,柳条夹板没松动,翅根的接骨草泥也还好好的。阿树碰了碰阿禾的胳膊:“下次得多采点接骨草,晒成干存着。”阿柚点头:“还要带个小锅,煮柳条方便。”阿豆攥着手里的红浆果,偷偷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她小声说:“以后我们每天都来看看它好不好?”
月光慢慢爬上老松树的枝桠,巢里的雏鸟安静下来,母鸟守在巢边,偶尔发出低低的叫声。群童往回走时,阿豆突然说:“原来救小鸟,不光要治它的翅膀,还要把它的家修好呀。”阿禾点点头,想起护生小册里新写的话——守护不是只在危险时伸手,还要帮它们把“家”守稳,让危险少一点。寒月谷的风里,好像又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是群童的护生智慧,在每一次轻轻的触碰、每一次仔细的修补里,慢慢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