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霞轩的暖阁内，一顿热锅吃得酣畅淋漓，暖意融融。
晚膳过后，贺昭宁玩心已尽，又吃得肚儿圆滚，到底年纪小，便有些犯困了。林知夏细心地为她擦了擦小脸和小手，又亲自将她送到了暖轿旁。
“慧娘娘再见！”贺昭宁趴在奶嬷嬷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挥着小手。
“公主慢走，回去好生歇息。”林知夏温言笑道，目送着暖轿在宫灯的引领下，消失在风雪夜色之中。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刚一转身，便撞上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
“皇上？”
不知何时，贺凌渊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并未离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送别女儿的那一幕。
“外头风大，进去吧。”他没有多言，只是自然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拉着她重新走回了温暖的殿内。
宫人们极有眼色地将残席撤下，又换上了新沏的消食热茶，随即便悄无声“声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满室的静谧与暖香。
林知夏被他拉着，重新坐回了暖炕上。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皇帝只是端着茶碗，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眼神……不再是白日里的戏谑与欣赏，反而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极为复杂的幽深情绪，混杂着怜惜、愧疚，还有一丝……探究。
林知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能没话找话笑道：“皇上……您怎么这么看着嫔妾？是嫔妾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贺凌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放下茶碗，忽然伸出手，将她整个人都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只只。”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嗯？”林知夏僵了一下，乖巧地应着。
“你……”他似乎是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你喜欢宁儿吗？”
林知夏一愣，【问这个？】
她老实地点头：“喜欢啊。公主殿下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谁会不喜欢呢？”
“那你……”贺凌渊的手臂紧了紧，他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又问，“你……喜欢孩子吗？”
来了！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疯狂地“脑补”了起来。
【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被今晚这“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刺激到了，想“抱个孩子给我养”？！】
她的内心在疯狂呐喊，以至于她脸上的表情，在贺凌渊看来，便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那份突如其来的僵硬，和她那微微垂下的、颤抖的睫毛，在皇帝眼中，被误读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含义。
他以为，她的沉默，是因为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
她定然是极喜欢孩子的，看她对宁儿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柔与耐心便知。可如今……她自己却再也不能有孕了。她此刻，定然是在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与绝望。
想到这里，贺凌渊心中的那份愧疚愈发浓重。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也放得愈发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只只，朕知道……你心里苦。”
林知夏：“？？？”【不，我不苦，我只是在慌。】
贺凌渊轻叹一声，继续道：“那‘霜信’之毒，你身子受了大亏，日后……恐难有孕。”
他见怀中的身子微微一颤，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便抛出了那个他早已深思熟虑过的“恩典”。
“不过，你无须忧心。”他轻拍着她的背，“你若当真这般喜爱孩子，朕……可以为你安排。”
“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孩子。”他的声音平稳，却在说着一件足以震动后宫的大事，“待日后，那些低位份的嫔妃若有幸诞下皇嗣，抱一个来，养在你名下，记作你的孩子。朕再给你晋一晋位份，让你亲自抚养，如何？”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林知夏的脑海里！
她猛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毯上，脸上满是“惶然”。
“皇上……”她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皇上……您……您这番厚爱，嫔妾……嫔妾感激涕零。”
贺凌渊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般激烈的反应，他伸手想扶她：“你这是做什么？朕为你着想，是恩典，何故行此大礼？”
她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眸子里，强行挤出了一丝希冀与孺慕，“皇上，嫔妾……嫔妾还想着将养几年，等身体好了，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刘院判也只说‘不易’，并非‘绝无可能’啊！”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飞起两抹羞红，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嫔妾……嫔妾还是想要……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和皇上的孩子。哪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嫔妾也想试试……”
她说完，又仿佛觉得自己太过痴心妄想，连忙伏下身去，声音卑微地乞求道：“若……若是当真命中无缘，那……那也是嫔妾的命数。嫔妾不敢强求，只求……只求皇上别嫌弃嫔妾，能让嫔妾日日像现在这般，陪在您身边伺候笔墨，嫔妾……便心满意足了。”
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贺凌渊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被狠狠地击中了。
他原以为她会欣喜若狂，或是顺水推舟地接受这份天大的恩典。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竟是这般想的。
她想要的，不是一个用来固宠的工具，而是一个……属于他们二人的孩子。
那份因中毒而起的愧疚，在这一刻，瞬间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怜惜与感动所取代。
“傻瓜。”
他俯下身，亲手将她从冰凉的地毯上拉了起来，重新拥入怀中，只是这一次，动作轻柔了许多。
“是朕唐突了。”他轻抚着她微颤的后背，声音沙哑，“你说的对，咱们……不急。”
他捧起她那张泪痕未干的小脸，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好生调养。朕……也等着。”
“皇上……”林知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不过，”贺凌渊又补充了一句，“朕今日所言，依旧作数。若日后……你改了主意，或是觉得累了，倦了，随时来同朕说。朕……都依你。”
“……是。”林知夏“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场天大的危机，就此化解。殿内的气氛，却因着方才那番“真情告白”，而变得有几分微妙的暧昧。
贺凌渊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愈发显得清澈动人的眼眸，看着她那被热气熏得、又因哭泣而显得格外娇艳的红唇，只觉得体内的那股燥热，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地低下了头。
林知夏心中警铃一响：【等等……饭后运动环节要来了？】
她刚想找个借口，却被男人抢先一步，拦腰抱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
帝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我们……也该歇息了。”
林知夏认命地闭上眼，伸出双臂，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
红罗帐暖，烛影摇红。
殿外，风雪依旧。殿内，却早已是另一番……翻云覆雨的旖旎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