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温国公府的朱漆大门被红绸缠得满溢喜气,两旁放着十六抬燃着沉香的铜炉。
宋言英立在廊下,玉带钩上悬着白玉佩,这玉佩请巧匠用赤金镶过裂纹,至于为什么在大喜的日子里戴一枚破损的玉佩,这可大有说法。
宋言英六岁时跟着母亲去赴宴,在孔嘉面前摔了个大马趴,将挂在腰间的玉佩都摔裂了,引起孔嘉的注意,从此与她相识,今日便戴上了当初两人初见时那块玉佩。
“尔忱。”见赵尔忱骑马而来,宋言英快步迎上,“你可算来了,我就等着你呢,文垣他们都到了,就你落到最后。”
赵尔忱翻身下马,笑着拍他肩:“我与他们可不同,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出门哪有从前那么利索?”
都怪谢迟望,她都要出门了,还拉着她黏黏糊糊。
“去你的,从今日起,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宋言英在赵尔忱肩膀上捶了一下。
话落,程文垣就从里头出来了,从袖中摸出块锦帕递过去,“孔嘉让我转交给你,说迎亲关过不了,就用这个擦汗,到时她哥看见了,自然会给你放水。”
宋言英接过锦帕,嘴上嘟囔着:“我凭本事也能娶到她,不用她哥放水”,身体却很诚实的把帕子往怀里塞了塞。
吉时到,唢呐与锣鼓骤然炸响,震得院外老槐树的叶子都簌簌落。
赵尔忱替宋言英理好玉带,几人带着迎亲队伍出发了,队伍浩浩荡荡行至太常丞府门前,朱门紧闭。
孔嘉的大哥立于门前,正打算好好为难一下这小子,怪自己视力太好,一眼就瞅见了宋言英腰间的锦帕一角,知道自家妹妹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出了个对子。
宋言英不明所以,怎么这对子如此简单?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出了下联。
宋言英出完下联,孔大哥就迫不及待的让开了,他才不想当这对新人谈情说爱的一环。
朱门全开,宋言英带着几位好友踏入孔府,直奔孔嘉的院子,走到孔嘉的房门口,侍从们簇拥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孔嘉走出,她裙角绣的缠枝莲与宋言英吉服上的纹样是一模一样的。
赵尔忱退到一旁,看着宋言英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牵起孔嘉的手,两人的手刚触到,孔嘉就往他掌心塞了颗糖,喜得宋言英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拜别孔父孔母时,孔夫人拉着宋言英的手落泪,宋言英忙道:“母亲放心,我与嘉嘉青梅竹马多年,心意相通许久,我最知她的喜怒哀乐,绝不叫她落泪伤神。”
赵尔忱在旁补了句:“我替他作保,要是他惹孔嘉生气,都不用伯父出手,孔嘉自会收拾他。”
孔父被逗笑,挥挥手道:“去吧,好好待她。”
迎亲队伍回到温国公府时,府内早已宾客满座。
正厅里,红烛高烧,烛火映着喜字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堂前,温国公世子夫妇端坐于上,看着儿子牵着儿媳走进来,脸上笑纹都深了几分。
赵尔忱接过喜娘递来的同心结,系在宋言英和孔嘉的手腕上,那结是用大红绒线编的,中间嵌着颗珍珠,是从谢迟望的贺礼中选出来的。
吉时到,拜堂。
拜天地,两人并肩而立,对着厅外的晨光顿首,红嫁衣与青石吉服的衣角在烛火下交叠,像极了他们从小到大缠绕的时光。
拜高堂,宋言英牵着孔嘉,对着父母磕了三个头,温国公世子夫人抹下手镯,塞到孔嘉手上:“好孩子,以后就是宋家的人了,只管将这当成自己家。”
夫妻对拜,两人相对而立,红盖头下的孔嘉抬头,虽看不清面容,却能从她颤抖的肩线看出几分紧张,宋言英则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人,他想这一天想了很久了。
礼成,送入洞房。
赵青茶帮着喜娘将孔嘉扶回花轿,赵尔忱拍了拍宋言英的肩:“先去前厅陪宾客,我替你盯着洞房,保证没人敢捣乱。”
宋言英笑着点头,却忍不住频频回头,直到花轿消失在回廊尽头。
前厅里,酒过三巡,宾客们的兴致愈发高涨。
宋言英端着酒杯,程文垣陪在他身侧,替他挡着些过于热情的敬酒。
两人走到安国公桌前,老国公笑着举杯:“宋小子,当年你来我家赴宴,摔进花圃,把我悉心养的花都压倒了一片,我至今还记得呢,今日可得罚你三杯。”
宋言英刚要举杯,程文垣已抢过酒杯:“祖父,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自个儿记得那些花就行,别为难言英了哈。”
温国公被亲孙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轮到孔父孔母时,孔父端着酒杯看着宋言英,语气郑重:“嘉嘉自小主意大,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担待。若是你欺负她,我这做父亲的,第一个不饶你。”
宋言英忙举杯,腰弯得十分低:“岳父放心,我这辈子只疼她一个人。”
夜色渐深,前厅的宾客散去大半,一些比较熟的世家子弟起哄着要闹洞房。
赵尔忱和程文垣拦在房门前,赵尔忱笑着道:“闹洞房可以,但得守规矩,不能让新人难堪。”
众人齐声应下,跟着他俩走进洞房。
房内红烛依旧燃着,孔嘉坐在床沿,头上盖着块小巧的红帕子,手里抱着从小陪自己的布老虎。
宋言英刚进门就被众人围住,有人笑着喊:“新郎官,快给新娘挑盖头,挑错了可要罚唱歌。”
赵尔忱递过一根玉簪,宋言英接过,小心翼翼地挑开红帕子,孔嘉眉眼间满是笑意,鬓边插着的赤金点翠簪子,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该喝酒了。”有人端来两杯酒递到两人手里,看着他们手臂相缠,将酒一饮而尽。
闹到近亥时,程文垣见孔嘉有些倦了,便笑着挥手:“行了行了,差不多了,让新人歇着吧,他们明日还要给长辈请安呢。”
众人识趣地散去,赵尔忱和程文垣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房内,宋言英正替孔嘉取下头上的簪子,赵尔忱和程文垣对视一眼,然后带上门,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