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杏榜揭晓。
“喜讯,天大的喜讯!”
“远少爷中会元了!快,快去通禀太夫人和侯爷!”
一大早,景川侯府就因为这个喜讯热闹了起来,连树梢的雀儿似也沾了喜气,声声叫得热闹。
侯府上下都已经知道端老爷家的明远少爷才是先侯夫人留下的嫡长子,大都觉得与有荣焉。
府内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大小姐说了,这个月的月钱多加一倍,今天厨房给每人都添一碗红烧肉……”
“真的?那我可得多吃两碗米饭。”
“那当然是真的。大小姐说了,让大伙儿都沾沾远少爷喜气。”
“不愧是大小姐,出手就是阔绰。”
“远少爷是大小姐的亲哥哥,他中了会元,大小姐自是比任何人都高兴。”
院子里,几个丫鬟婆子凑在一起说话,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得越发高亢。
“哎,谁能想到呢……”一个扫地的婆子唏嘘道,“远少爷不愧是侯爷与先夫人的儿子,真真人中龙凤啊,一举就中了贡士。”
“‘会元’,那可是会试的头名。”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兴致勃勃地说,“我爹说了,远少爷是珍珠,就算一时蒙尘,那也是珍珠,岂是‘鱼目’可以相比的。”
明远是珍珠,那鱼目自然是明遇。
几个丫鬟婆子不由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那扫地的婆子心有戚戚焉地附和:“说的是。鱼目假作珍珠,就算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
“也不知侯爷对世子……遇少爷到底是什么打算?总不能让他一直占着世子位吧?”
“就是就是。”小丫鬟挠着脸说,“我还以为遇少爷会被扫地出门呢,可侯爷居然一直留着他。”
“远少爷也一直不回府……”
院子里的私议声断断续续地传入屋内。
躺坐在榻上的明遇听得一清二楚,整张脸阴沉得要滴出墨来,抓起茶几上的茶盅,就狠狠地掷了出去。
茶盅“啪”地撞在墙角,碎瓷四溅。
小厮阿吉将一扇窗户推开,对着外头的几人吼道:“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非议主子?!”
窗外的那些丫鬟婆子顿时噤了声。
有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狐假虎威”云云的话,这群人就作鸟兽散。
阿吉眉头紧皱,愤愤道:“爷,我去跟丹娘说,让她好好教训一下这些碎嘴的奴婢!”
在阿吉要出屋的那一瞬,明遇哑声唤住了他:“站住。”
“阿吉,算了吧。她们说的都没错。”形容枯槁的明遇苦笑了一下,“连我自己的夫人都看不上我,更何况别人……”
自他的身世曝光后,常氏就大闹了一场,之后就独自回了娘家,十几天没现身。
阿吉只能安慰明遇:“爷,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人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等您的腿养好了,去哄哄她。夫人一定会回来的。”
明遇依然沉着脸,心里充斥着无限的后悔。
他后悔当初为了得到常家的助力,娶了常氏这狗眼看人低的妇人——如果是表妹,定不会像常氏那般嫌贫爱富。
也后悔他出手太晚,让人看出了破绽,如果当初他心再狠一点,再果断一点,阻止明远进京,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
而现在,后悔也晚了。
明遇一时有些颓然,整个人空荡荡的。
门帘外这时传来脚步声,很快门帘被人从外面打起。
小厮阿祥一手拿着个熟悉的信封,快步走了进来,禀道:“爷,那个人又来信了。”
第一封勒索信送来时,明遇害怕身世的秘密被人知晓,依言给出了一万两银票。
第二封勒索信更为贪婪,对方索要整整五万两,但当时明遇的身世已经曝光,也就没理会。
今天这封信是第三封了。
明遇粗鲁地夺过了信,胡乱拆开,囫囵吞枣地看完了,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信中之人威胁他,上一次没收到五万两,这次明遇得给十万两,否则三天之内,他会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的秘密。
明遇发泄似的将那封信给撕成了碎片,随手一扬。
他心里憋闷极了,想一个人静静,正想打发阿祥,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侯府内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阿吉与阿祥互看了一眼。
想了想,阿祥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对了,就是四少爷一早去柳合庄探望表小姐了。”
“听门房说,四少爷瞧着脸色很不好看,就跟去寻仇似的。”
听到关于白卿儿的事,明遇暗淡的眼睛一亮。
他急急起身:“快去备马车,我也要去柳合庄。”
……
“侯爷,四少爷一早让人备车马,说去柳合庄探望表小姐,刚才世子爷也跟着去了。”
消息没一会儿就传到了慈安堂,经由一个门房婆子禀给了景川侯与太夫人。
景川侯脸色一变,俊朗威仪的面庞上流露出明显的不喜。
这个明遇怎么就跟癞皮狗似的,总是对卿儿纠缠不休。
即便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与卿儿也绝无可能!
“去!把明遇带回来。”景川侯冷冷地对婆子下令,“把四少爷也带回来。”
“四少爷有没有说,他找表小姐有什么事?”
婆子迟疑地皱了下眉,终究在侯爷威逼的视线下,如实说了:“奴婢听四少爷与小厮说话,说他要找表小姐算账……具体地,奴婢就不知道了。”
景川侯蹙眉问侯夫人:“迹哥儿这又是怎么了?卿儿都在庄子里待了大半月了,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我没听他说。”侯夫人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许是门房听错了,迹哥儿一向最喜欢卿儿,应是想念卿儿了吧。”
坐在一边喝茶的明皎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
他们夫妇不知道原因,她却是知道的。
明迹在大兴坊下注韦浩然是今科会元,足足下了五千两的注,现在杏榜揭晓,这五千两血本无归,赔得干干净净。
他自然要找白卿儿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