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遇的那条伤腿被一只手碰到,痛得他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地去打那只手。
“我的腿!”明遇厉声斥道,“放开我!”
然而,家丁们一个也没松手,连“恕罪”之类的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几人动作强势地将他抬下马车。
明遇的小厮生怕伤了主子,忙上前相劝:“小心点。”
“你们小心点,别伤了爷的腿。”
众人推搡之间,一个身形瘦小的家丁脚下一个趔趄,踉跄地摔倒在地。
少了一人的托举,明遇身子歪斜地摔下了马车。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冲云霄。
“爷!”小厮阿吉急忙蹲下身,去查看摔在地上的明遇,“您觉得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明遇痛苦的呻吟声。
前方,景川侯在马车里也听到了动静,反射性地掀帘,探出了头。
明遇终究是他养了十八年的儿子。
他对这个儿子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侯爷,夫人,遇少爷摔下马车了,那条腿又折了……”一个婆子匆忙过来禀。
景川侯差点就想下车去看看明遇的状况。
“侯爷,我下车去看看阿遇吧。”与他同车的侯夫人幽幽叹气,柳眉轻蹙,“哎,为了卿儿,阿遇弄成这样,我真担心别人闲言碎语……”
此言一出,景川侯的脸瞬间又沉了下去,放下了窗帘,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看的!”
“这都是他自找的!他要是乖乖在观潮轩好好养伤,何至于又折一次腿!”
“走!”
景川侯一声令下,他们乘坐的马车又继续往前方的东角门驶去。
后方的明遇将景川侯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一颗心更凉了。
景川侯实在是太绝情了!
明遇的眼中染上了几分怨怼,咬紧了后槽牙。
这时,前方的另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一只白皙柔美的素手自窗口探出。
很随意地将一枚银锞子抛给了一人,“何大顺,速去请大夫过府。”
何大顺双手接过了那枚银锞子,忙不迭道:“小人这就去给遇少爷请大夫。”
唯有他看到窗内的明皎无声地做了个击掌的动作,似在说,做的不错。
明皎面无表情地朝不远处抱腿哀嚎的明遇瞥了一眼,眼底漆黑又冰冷。
何大顺咧嘴笑:“交给小人的事,大小姐放心。”
他不动声色地朝不远处那瘦小的家丁看了一眼,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那瘦小的家丁就喊了起来:“大小姐真是有情有义啊,还给遇少爷请大夫。”
“是啊是啊。”有婆子心有同感地附和道,“这要是我,遇上这种事,怕没有大小姐这般大度。”
“大小姐这眼界,这心胸……又岂是我们可以相比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奖起明皎。
明遇却是胆战心惊,半点也不敢相信明皎会这么好心。
他嘶声喊道:“孙大夫!”
“我要孙大夫,快给我去请孙大夫!”
明皎的马车已经出了侯府的角门,但明遇的声音依然一字不漏地传入她耳中。
她心情甚好地笑了。
今天真是个适宜出行的黄道吉日。
因为杏榜揭晓,满京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马车通往无量观的这一路,时不时就能听到路人的议论声,庆祝的爆竹声,甚至还有一些酒楼抓住时机吆喝着卖起了状元红。
等侯府的马车抵达无量观时,就发现不少人悻悻而归。
无量观的大门口守着七八个道士,站成了一堵人墙,一个个脸上堆着笑,好言好语地将香客们一一劝退。
“福生无量天尊,各位善信请回吧。这两日观中清修,恕不接待外客。”
“我们观主特意吩咐了贫道,也不能让各位善信白走一趟,善信只需在功德簿上留个名字,敝观就送每人一道平安符。”
“……”
那些香客本来不太高兴,一听可以白得一道平安符,也就不计较了,甚至还在嘀咕着要让家里人也赶紧过来蹭一道平安符。
很快,侯府的马车也被守门的两个道士拦下了。
“善信请回吧,今日敝观不待客。”
景川侯的车夫哪里受过这种怠慢,甩了下马鞭,傲慢地说:“你们可知马车里的人是谁?”
年轻的道士见多了皇亲国戚,不卑不亢道:“让贵人白走一趟,是敝观的不是。”
“贫道这里有几道平安符,还请交给贵人。”
景川侯掀开窗帘,冷眼对上那年轻的道士,沉声道:“如果本侯非要进去呢?”
本来景川侯是赶鸭子上架被太夫人逼着来这里,这会儿见无量观的道士不让他进去,反而挑起了他的好胜心,不甘心灰溜溜地被人赶走。
年轻的道士连眼角眉梢也没动一下,刚想再劝两句,就听观内传来一阵愤慨的叫嚣声:“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们敢碰我一根毫毛,小心我让我爹拆了这无量观……哎呦!”
一番嚣张跋扈的话语以一声尖锐的惨叫收尾。
就见一个油头粉面、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踉跄地摔出了无量观,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紧接着,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大门口,身形高大如山峦。
他冷冷地俯视着那地上的年轻人,道:“定南王府侍卫顾凛在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若是想找人算账,尽管来找顾某。”
“若有人再敢翻墙入观,就恕顾某不客气了。”
他眼底一寒,周身骤然漫开一股凛冽的杀气。
年轻的道士对着景川侯拱了拱手:“侯爷还请见谅,今日拦门实数不得已。”
“今早杏榜揭晓,寄住敝观的一位举人中了会元。也不知怎地,消息传了出去,一大早,京中百姓就扎堆儿地跑来敝观,想看看今科会元是何模样。”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巧定南王妃与华阳郡主这段日子借住在敝观。观主怕有不坏好意的登徒子混入观中,冲撞了王妃与郡主,这才决定今日暂且闭门谢客。”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上个月,皇上也派人给观主捎了话,叮嘱千万别叨扰了王妃清修。”
年轻的道士说话不疾不徐,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浅笑,却难掩威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