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赢月看着她清冷且锐利的眼神,在心底默默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心念电转间,所有的思绪汇聚成三个字,演下去。
她看着老鸨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脸上的狂放笑容猛地一收,目光中更是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倦。
苏赢月颓然地坐了回去,身体向后一靠,并发出一声悠长又扫兴的叹息,仿佛方才那个豪放、挥金如土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用指尖捏起一张掉落在桌上的银票,随手扔在地上,语气慵懒又带着几分迁怒道:“闹哄哄的,真是让人心烦。”
苏赢月此举,瞬间让自己从一个疯狂的豪客变成了一个脾气古怪、因要求未得到满足,而闹别扭的贵人。
闻言,老鸨如梦初醒,脸上的肌肉因心疼那些被践踏的银票和苏赢月莫名的行为而剧烈抽搐。
她几乎是扑过来,声音带着无奈心疼,“哎呦,我的贵客爷,你、你这是……”
苏赢月没理她,意兴阑珊地抬眼看向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抬手一挥,“都散了吧,吵得我头疼。”
女娘们怔愣一瞬,带着不甘和屈辱四散退去。
老鸨彻底懵了,完全摸不着苏赢月的脉,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苏赢月仿佛这才想起她似的,斜睨着她,用折扇敲着桌面,不满地抱怨道:“妈妈,你这天香楼的盛名,呵呵,盛名难负啊。”
“本郎君刚继承万贯家业,就立马从洛阳赶来,还以为能有什么惊喜,结果竟是些庸脂俗粉,乏味,真是乏味啊。”
她刻意提高了声调,确保楼内那些未关上的房门都能听到这番话。
老鸨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想辩解,又看着满地的银票不敢得罪,只能干笑赔不是,“是是是,贵客爷你眼光高。”
“罢了。”苏赢月抬手打断她,脸上露出一种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的表情,“去,把你们这最好的酒拿来,要最烈的,今日找不到绝色美人,便一罪解千愁吧。”
老鸨连声应着,吩咐小厮去取酒。
趁此之际,苏赢月身体微微后仰,仿佛闭目养神,嘴唇几乎不动,用极低的气音对身后三人道:“盯紧二楼东向尽头的那间房。”
话落,老鸨便端着酒走了过来。
她刚要斟酒,陆珠儿当即上前拦住,不满道:“我家郎君的酒一向都是我来倒的。”
“好好。”老鸨赔着笑,语气却暗含阴阳,“不愧是贵客爷身边之人,各个性烈。”
陆珠儿打开酒壶盖,轻嗅一下。
“放心,都是上等好酒。”老鸨以为她在闻酒香。
而陆珠儿实则在确认是否有毒,而后才为苏赢月斟了一杯。
苏赢月端起起酒杯,借着袖口的掩护,将酒都倒在了帕子上,而后她懒散地看向老鸨,“妈妈,你不用守在这里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老鸨站着未动。
苏赢月抬手,张悬黎当即递上一张银票。
她两指夹着银票,向老鸨伸出手。
老鸨当即喜笑颜开,“好好,贵客爷你有什么需要,再唤我来。”
苏赢月斜坐着,端着酒杯,只沾湿嘴唇,目光不经意投向二楼。
这时,东向尽头的那间房门再次打开。
率先出来的是官窑差役陈文,脸上泛着油光,且堆满如释重负又洋洋得意的笑容。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下意识用用手掂量着怀里。那处衣衫鼓起,似乎装了什么东西,许是赏银。
神色间一种大事已成的轻松和满足,甚至还惬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好似身份都高了一等。
接着走出的是陈武,他作为大哥,显得稳重一些,但嘴角也控制不住的翘起,一副畅快又狠厉之色。
他眼神依旧警惕快速扫视走廊,但神色间带着一种功成的倨傲,并拍了拍陈文的肩膀,好似赞许,在说我们干成了。
最后,出来的是陈平和那紫衫女子。
陈平看着那女子,一脸憨厚、近乎傻气的喜悦和激动,目光死死盯着女子,搓着手,似乎想说什么,又激动地不知如何开口。
那女子则恰到好处、略带娇羞地温柔一笑,继而伸手替陈平整理了下衣衫,动作亲昵又温柔。
陈平似被她这温柔举动弄得晕头转向,咧着嘴傻笑,眼神黏在那女子脸上。
直到陈武催促,他才依依不舍离开,快步跟上,下楼来。
而那女子则缓步走向围栏,姿态慵懒地依靠在二楼的朱漆栏杆上,之前的柔情蜜意已荡然无存,神色恢复成一片冷淡,静静看向苏赢月。
苏赢月心猛地一沉,警铃大作。
这女子是看出了破绽,还是对她产生了兴趣?
她思索着垂下眼帘,故意发出一声醉意朦胧的轻笑,对陆珠儿笑道:“这酒,没劲,比洛阳的醉仙酿差远了。”
余光瞄到陈氏三兄弟已下楼来,她猛地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障尘,用一种蛮横的语气,大声呵斥道:“傻站着干什么?没听见小爷我说这酒没劲吗?”
苏赢月抬手一指,指向陈氏三兄弟,声音扬得更高,“去,立刻去,去给本郎君把汴京最好、最烈的酒都买来,有多少要多少,今晚本公子要在天香楼大宴四方,不醉不归,快去!”
障尘作为沈镜夷的侍从,是何等机敏,瞬间领会,迅速抱拳应道:“是是,郎君,属下这就去买。”
话落,他便转身大步流星离开,跟在陈氏三兄弟后面走出天香楼。
自始至终,苏赢月都没有再看二楼一眼。但她能清晰感觉到,那女子清冷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
苏赢月按耐住如擂鼓的心跳,而后发出一阵志得意满的笑声,唰地一声展开折扇,悠哉游哉摇着起身,拎起酒壶看向张悬黎和陆珠儿,故意大声道:“这破酒,就赏给你俩喝吧。”
“谢郎君。”两人配合着她。
“扫兴、真是扫兴,人不怎么样,酒也不怎样,这就是你们同本郎君说的汴京颇负盛名的风流地?啊?”苏赢月抱怨迁怒道。
张悬黎立刻躬身颔首,“郎君息怒,或许是今日不巧,好看的娘子都有客,不如我们先回客栈歇息,明日再寻些别的乐子?”
“歇什么歇?”苏赢月立刻打断她,语气更加蛮横,“一肚子闷气,如何歇的安稳?”
她猛地转身仰天,正对着那女子处,一副颓丧的模样,“这老爹留下的金银阿堵物,多得不知销向何处,着实令人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