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这个结果出乎苏赢月的意料。
难道刚才只是个意外,草料上的粉末也只是偶然沾染,亦或是恰好只有遗落在地的草料沾染了粉末。
可她分明看到那驭手冷静的眼睛……
苏赢月百思不得其解,眼神一片茫然,看向沈镜夷。
沈镜夷脸上没有任何失望之色,面容依然沉静,好似早已料到此结果。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如此,便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苏赢月和张悬黎同时低声问道。
沈镜夷的声音依然温而静:“若他抱到铡草房的草料也有问题,或许还可解释为故意为之。但偏偏只有撞人后遗落在地的那一点有问题,这只能说明,这点‘问题草料’是意外。”
他稍稍停顿,才又缓缓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特意准备了一点问题草料,用来完成碰撞这个动作。其目的,或许是为了传递什么,亦或许……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
闻言,苏赢月心头一动。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诡谲,实在令人细思极恐。
这绝非一个普通驭手能有的心机!
“表哥的意思是,他故意留下线索,引我们去查?或者是在挑衅?”张悬黎眼神锐利几分。
“目前还难以断定。”沈镜夷目光重新投向那三匹受人赞叹的良驹,眼神凝重几分,“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的手已伸到这天驷监,且所图甚大。这三匹良驹,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苏赢月心中泛起涟漪,她转头看向那三匹神采斐然的良驹,忽觉这么一刻,那美丽的身影周围,已弥漫开一张无形的巨网,正准备着将其拖入毁灭的深渊。
而他们,才刚刚触到这张名为阴谋的巨网最边缘的一根丝线。
思及此,苏赢月恍惚抬眼,望向那西沉的夕阳。
天边被夕阳染成一片温暖的黄,马舍和食槽被拉出长长的影子。
厮陁完也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他的探视。
马车辘辘而行,驶离天驷监。
回到毕宅时,夜色已如墨。
奔波半日,苏赢月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疲惫不堪,便没再去看外祖父,径直回了自己住的院落。
她晕晕乎乎的用了小半碗粥,又迷迷糊糊地洗了个热水澡,便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时而梦见那三匹神采飞扬的良驹,时而又梦见那驭手冷静的双眸,亦或是良驹吃了那异样的草料……
不知过了多久,苏赢月在半梦半醒间,依稀听见房门被推开又合上的声音。
她挣扎着想要清醒些,但陷在梦魇中的她,好像被绳索缠绕住,逃脱不开,动弹不得。
“圆舒,醒醒!”沈镜夷低声温柔唤着她,试图将她从噩梦中拉回。
但见苏赢月毫无反应,身体反而微微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沈镜夷眉头微蹙,不再犹豫。他伸出手,隔着锦被,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力道平稳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微微晃了她两下。
“圆舒!”他再次温柔呼唤,“醒醒,只是噩梦!”
“不要!”苏赢月猛地大喊一声,倏地睁开眼睛,但心神仍是迷离的。
她恍惚地看向沈镜夷,眼中云迷雾锁。
沈镜夷看着她惶惑的眼神,声音中带着点哄小孩的温润低声,“别怕,只是噩梦!”
苏赢月这才彻底清醒,神色染上一丝赧然,声音带着一丝梦靥初醒的低哑,“我梦到良驹吃了那异常的草料,死掉了。”
“应是太过忧心所致。”沈镜夷声音温而静,“不要担心,我已安排障尘去天驷监守着。”
“外祖父说你身子从小就比常人弱,不能过度忧思。”他从袖中拿出一颗饴糖,剥开递到她嘴边,“吃颗糖吧,压压惊,定定神。”
苏赢月怔了一下,才张开嘴巴吃了下去。一股甜丝丝的麦芽香气立刻在口中弥漫开,慢慢驱散了她最后一丝惶恐消散,甚至感觉开心了不少。
她看了他一眼,终是忍不住开口,含含糊糊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糖?上次给那个送信小童时,我就想问来着。”
“办案费神,需要些甜物刺激。”沈镜夷神色如常,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声音略低了一些,“我自幼便喜甜。”
苏赢月愣住一瞬,没想到他冷静自持的提刑官外壳下,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她看着他微低着头,有些窘迫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伸出手去,“还有其他味道的吗?”
沈镜夷猛然抬头,深邃的眼睛看向她。
苏赢月眉眼弯弯,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撒娇的语气,“我还想再吃一个。”
沈镜夷睫毛微闪,片刻后才微微摇头,温润低声道:“夜半子时,阴气最盛,脾胃运转迟缓。甜腻之物易生痰湿,积于中脘,非但无益,反损眠伤身。”
苏赢月一时语塞,无法反驳。她自幼脾胃失调,确实不应多食。可谁让他勾起了她的馋虫了呢?
这人,明明是他先给的啊,现在又不让吃了?苏赢月下意识鼓鼓嘴。
见她如此,沈镜夷轻笑一声,声音里似乎带上一点点无奈,“快睡吧,睡着就不想了。”
他稍顿一下,抬起袖口给她看,“真没有了!”
苏赢月这才躺了下去。
沈镜夷见她躺好这才转身走向那张窄榻。
她方才在做什么啊?苏赢月已回过神来,手按在砰砰跳的胸口,丢死人了!
然而疲惫很快战胜尴尬,她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夜越来越深,寂静无声。
忽然,“咚咚咚……”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猛地将寂静砸碎。
苏赢月倏然惊醒。
沈镜夷的反应比她更快,他已坐起,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沉声道:“何人?”
“郎君,是我!”门外的障尘压低声音却难掩焦急的声音,“郎君,我有紧急情况禀报!”
闻言,沈镜夷没有丝毫犹豫,利落翻身下榻,抓起外袍,边穿边去开门,“可是天驷监出事了?”
“是,郎君。那西域良驹、良驹”障尘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那良驹的眼睛,在夜里竟是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