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沈镜夷瞳孔一缩,厉声喝道,“开门!”
蒋止戈反应极快,拔剑劈开监房铁锁。
但已然来不及了。
刘望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重重摔落在地,四肢剧烈地痉挛了几下后,便彻底僵直不动。
那双暴突、满是痛苦与惊骇的眼睛,不复癫狂的神采,只剩下空洞,朝着阴冷的房顶。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从他疯狂嘶吼到他暴毙,不过短短数息。
监房内外,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张悬黎杏眼睁大。
蒋止戈迅速上前,蹲下身探其颈脉,随即看向他们,摇了摇头。
死了。
苏赢月怔住,清丽的脸庞上满是不可置信!
就在真相大白,在刘望信念崩塌的瞬间,他竟突然死了!
苏赢月回过神来,目光急速扫过监房的一切。视线最终落在他身旁那个空空如也的、粗糙的陶碗上。那里还残留着些许食物残渣。
“珠儿!”沈镜夷沉声道。
陆珠儿立刻上前,蹲下身子,极其专业地开始检查刘望的瞳孔、口鼻,最后指尖沾了一点碗中残渣,凑近鼻尖轻轻一嗅,又用银簪小心试探。
她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禀沈提刑,刘望并非死于急症或心脉骤断,而是中毒。”
她语气稍顿,“这毒我未曾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毒。”
“是鬼鸩羽。”蒋止戈倏然出声。
一时间,监房内的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此前在边境同辽作战时,有兄弟中了辽国射来的毒箭,症状同刘望一样。”蒋止戈解释,“军医说是辽国特有的一种毒,叫鬼鸩羽,其性阴寒,中毒后约一刻后发作,一旦发作,顷刻毙命,药石无救。”
一刻。
苏赢月的心猛地一沉。一个被严加看管的钦犯,何处来的毒药?她想着看向沈镜夷。
沈镜夷神色沉静,只是那双漆黑的双眸越发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守卫!”蒋止戈的声音已然带上了雷霆之怒。
先前退开的守卫连滚爬爬地跑过来,见到眼前景象,吓得面无人色。
“说!方才可有他人来过?何人给他送的吃食?”蒋止戈的目光几乎要将那守卫洞穿。
守卫吓得魂飞魄散,磕巴道:“回蒋巡检,约两刻前前,确有一女子前来探视,说是、说是刘望的远房表妹,听闻他入狱,特来送行。”
“她还带了些吃食,小人检查过,只是寻常汤饼,并无利器,便放她进去了,停留时间不长,约有一刻,小人一直在门外守着。”
“女子?何等模样?穿何色衣衫?”沈镜夷追问。
“身量不高,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声音听着倒是年轻,穿着寻常青色衣裙,并无特别之处。”守卫努力回忆。
一个神秘的女子,一次精准的探视,一碗下了辽国剧毒的汤饼。
这一切,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想。
刘望背后之人正是辽国人。
苏赢月看向沈镜夷,见他神色恍然,显然他也猜到了。
有人先他们一步,用最彻底的方式让刘望永远沉默,以绝后患!
这后患绝了吗?看似绝了,实则没有,反而为他们提供了新的线索和方向。
持续多日的连环五行凶案终于了结,虽因刘望的暴毙留下些许未尽的疑云,但明面上的威胁已然解除,朝廷为安民心,迅速公示了案情,压在汴京的阴霾终于消散。
二月的汴京暖风拂过,阳光和煦,又适逢一个重要又盛大的节日——花朝节。
苏赢月见张悬黎自来到汴京便一直卷入案件之中,未曾好生领略过京师盛景,便提议带张悬黎去郊外赏花踏青。
“太好了,我终于又可以出门撒欢了。”张悬黎双手抬起高呼,“月姐姐,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在宅中都快闷出病了。”
苏赢月微微一笑,“我看出来了,所以才说明日带你出去赏花踏青放纸鸢啊!”
“何事让你们如此开心?”沈镜夷走进来道。
张悬黎,“月姐姐说明日带我去踏青,表哥,你要不要同去?”
他整日忙碌于公务,应该不会去吧。苏赢月看向他。
沈镜夷看了她一眼,而后道,“刚好明日提刑司没什么事。”
苏赢月怔住。他这是也要去的意思。
沈镜夷看着她呆呆的模样,转身之际,嘴角忍不住上扬。
沈镜夷去,蒋止戈自然也要去了。
第二日,一行人并未大张旗鼓,只乘了两辆青幔小车,带了寥寥数名可靠的仆从,出了汴京东门,往那游人如织的金明池、琼林苑方向而去。
车行不久,便已见春意盎然。道旁杨柳依依,吐出嫩绿的新芽,如同笼了一层薄薄的翠烟。野花星星点点缀于草甸之上,虽不名贵,却生机勃勃。远处农田阡陌纵横,已有农人忙碌的身影。
张悬黎第一个跳下车来,深吸一口气,舒展了一下筋骨,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哇!这便是汴京的春天么?可真好看啊!”
她穿着一身的绯色衣裙,发髻上插着珠钗,整个人像一团明艳的火焰,与这春光相得益彰。
苏赢月身着鹅黄色襦裙,外罩月白色薄纱披帛,发髻间只簪了一枚简单的玉簪,清丽脱俗。
她看着张悬黎雀跃的样子,不由莞尔:“玉娘好景致还在后头呢。”
“那我们赶快去看!”张悬黎回身拉住苏赢月的手就跑。
“慢点,玉娘,你慢点。”苏赢月道。
沈镜夷与蒋止戈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的笑声,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他们沿着护龙河畔缓行。
此处视野开阔,绿草如茵,沿岸栽种的和野生的桃李杏花。早已有许多汴京百姓在此游玩。孩童们奔跑嬉戏,放着纸鸢;年轻士子们三五成群,吟诗作对;亦有小贩支起摊子,售卖些时令果子、糖人儿等小食,热闹非凡。
“真好看!”张悬黎跑到一株开得极盛的桃树下,仰着头赞叹,阳光透过花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甚至跃起去触碰那高处的花枝,身姿轻盈灵动,引来不远处几位郎君惊艳的目光。
蒋止戈立马冷眼扫去,并作势拔剑,吓退那几位郎君。
沈镜夷轻笑一声,“若能日日如此太平,便是百姓之福了。”
蒋止戈目光掠过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是啊,这亦是我平生所求。”
苏赢月和张悬黎走累了,便择了一处平坦草地,铺上毡布,摆出带来的食盒。几人围坐,暂歇片刻,张悬黎叽叽喳喳地说着江湖上的趣闻,其间还时不时和蒋止戈拌嘴几句。
然而,这片春日闲适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午时初刻,远处官道上忽然传来众多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