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陈福带去监所,再把赵安带过来。”沈镜夷向旁侧站着的蒋止戈说了一声。
蒋止戈迅速照做,刚走出两步,又听沈镜夷道:“你让人把赵安带过来,你去传那李家娘子来。”
“好。”蒋止戈应了一声,押着陈福离去。
赵安很快被两名兵卒带上来。
“沈提刑!”赵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脚腕间铁链哗啦作响,“小人冤枉啊!我与吴大是同村,打小就认识,感情深厚,我怎么会杀他啊!”
“你和陈福相比,谁同吴大关系更好?”沈镜夷问。
“刚开始是我。”陈福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满,“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那吴大与陈福走得越发近了。”
他咬牙,“我同吴大借二十文,他推三阻四,说什么都不肯借。而陈福借三十文,他二话不说就给他。”
“我与吴大认识二十五年啊,他与陈福才认识几年,是我带陈福与他厮认给他的,他怎么能……”
赵安越说越气,面目有些狰狞起来。
沈镜夷静静听他说完,平静道:“所以你就杀了吴大?”
陈福怔了一下,连连摇头,嘴唇颤抖:“小人……小人没有。”
沈镜夷起身,走到他身前,“把他扶起来。”
两名兵卒拉起赵安。
沈镜夷走到赵安身后,俯身,盯着他的臀部看了一会,而后直起身,回到案后坐下。
“赵安,今日午时至未时,你可去过吴大鱼行?”沈镜夷问。
“没有。”赵安连连摇头。
“那你人在何处?”沈镜夷问。
“小人今日一直在东窑务的住处,和砖瓦匠赵二在一起斗蛐蛐。沈提刑可以去问他,小人说得都是实话。”
沈镜夷手指在大腿处轻叩两下,“斗的什么蛐蛐?你和赵二各几胜几负?”
“斗、斗的灰灶,我十胜九负,赵二九胜十负。”赵安道。
沈镜夷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先把他带下去,去东窑务传赵二来。”
不等去传,那赵二确自行前来,他身量同赵安差不多,也是高高瘦瘦的,一进门就跪下道:“沈提刑,赵安今日一整日都同小人在一起,他不会杀人的。”
他说话时,眼神闪烁,手指不自觉的搓着衣角,显然心中发虚。
“赵二,你说整日都同赵安斗蛐蛐,斗的什么品种的蛐蛐,你输了还是赢了?”沈镜夷问。
赵二不假思索,“当然是我赢了,斗的夜鸣郎。”
沈镜夷目光在赵二和赵安身上来回扫了一下,声音依然平静,“可赵安方才说他赢了,斗的蛐蛐也不是夜鸣郎,而是灰灶。”
赵二脸色骤变,额头渗出汗水,结结巴巴道:“是小人记错了,是他、他赢了……”
沈镜夷冷笑一声,忽厉声道:“赵二,按大宋律法,诸证不言情,及译人诈伪,致罪有出入者,流三千里。”
赵二浑身发抖,连连叩头,颤声道:“沈提刑饶命,小人是受赵安所托,替他说谎。”
沈镜夷看向赵安,冷冷道:“赵安,你让赵二替你作伪证,却不知细节会漏洞百出。”
赵安跪地叩首,“沈提刑明鉴,小人只是想赶快洗脱罪名,故才出此下策,但吴大真不是我杀的。”
赵安依然不认罪。
沈镜夷拿出那一小片褐色麻布料,“这是在吴大鱼行的凳子上找到的,我刚看了你裤子的臀部位置,确有新烂的痕迹,烂处的大小刚好和这块布料吻合。”
赵安登时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眼神慌乱,颤抖着声音道:“东窑务的砖瓦匠都是这种裤子,干活时被钉子什么的撕扯,是常有的事。”
“沈提刑不能因为裤子上一个烂的洞,一小块布就认定我杀人啊?再说有谁看到我去过吴大鱼行?”
听他这么一说,苏影月一下子怔住,确实,无人看到他去过吴大鱼行,渔婆看到的是赵安。
“沈提刑,汴京人人都说你断案如神,从不冤枉一个好人。”
那赵安好似又有了底气,“我真的没杀吴大,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我是冤枉的。”
沈镜夷默然许久,“先将赵安、赵二带下去,严加看管。”
“鉴清!”随着声音,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娘子被蒋止戈带了进来,应该就是陈福说的李家小娘子。她约莫十八九岁,面容清秀,眼神慌乱,看起来不知所措。
“民女李彩兰见过沈提刑。”
沈镜夷:“陈福你可认识?”
“……好像有些熟悉?”李彩兰思索着道。
“今日陈福可去过你家中修房子?”
“有……没有。”李彩兰一脸茫然,眉头渐渐紧锁,突然就用双手捂住头,“我……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室内寂静一瞬。
“不知道?”蒋止戈惊,“见过或没见过,什么叫不知道?”
沈镜夷不语,只静静看着李彩兰。
渔婆坚称看到了陈福,陈福说在李彩兰家修房子,李彩兰却说不记得。没人看到赵安去过吴大鱼行,但也无人证实他没去过。
案子似乎陷入僵局。苏赢月想。
这李彩兰的样子好像医书中说的那种遗忘症,神志错乱,问之不答,呼之不应。
她透过屏风看向沈镜夷,他背对着她,身影投在屏风上,朦朦胧胧,如他此时的模样,看不出神色。
苏赢月思考一瞬,便抬手轻敲了两下屏风。
沈镜夷转身看过来。
她又轻敲两下。
他抬步向屏风后走去。
苏赢月已起身站好,在他在她面前站定后,抬脸,轻声道:“我观这李彩兰的样子,像是医书中描述的久忘,陡然而忘,追之不复。从她口中应该问不出什么了。”
“啊?那这样的话,陈福怎么办?”张悬黎道。
“我有法子知晓陈福今日是否去给李彩兰修过房子。”苏赢月道。
“什么法子?”张悬黎问。
苏赢月看向沈镜夷,抬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会意倾身,女子气息带着清雅的香气瞬间萦绕鼻尖,随着她开口,耳畔泛起丝丝痒意。在听到她的话后,睫毛一闪,愣了一下。
苏赢月说完,抬头,明眸看向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沈镜夷判断着她话中真假,认真看了她良久,才道:“照你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