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洄冷眼看着他们,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她抬手,不耐烦地随手指了其中一个。
“你,进来!”
被指到的正是那个前几日被云衿当众训斥的小太监。
他浑身一颤,不敢多言,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跟在墨洄身后。
那小太监肠子都悔青了!
今天到底是冲撞了哪路神仙?
先是偷懒被抓了个正着,白白挨了一顿训斥。
接着又被云衿抓去当众立威,脸上丢尽。
现在倒好,才刚缓过一口气,竟又一头撞上了云衿公主!
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啊!
他脑子里飞快转着,可越想越怕。
云衿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主。
素来清冷严厉,出了名的赏罚分明。
这回被抓了个现行,还能有好果子吃?
他哆哆嗦嗦地跟着墨洄进屋。
刚迈进门槛,一抬眼就看见云衿端坐在案前。
他“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整个人扑趴下去。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求公主开恩,饶奴才这一回!奴才嘴贱,真不是有意的,再也不敢了!求公主宽恕,奴才以后做牛做马也报答您的恩情!”
云衿听得一脸懵。
她甚至连一句质问都还没出口。
这小太监怎么就先跪下磕头?
她眉头微蹙,心里纳闷极了。
难不成这奴才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她缓缓抬起眼,疑惑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墨洄。
墨洄垂首站着,神色凝重。
他确实听到了小太监方才嘀嘀咕咕说的那些话,句句不堪入耳。
全是关于公主私底下言行的闲言碎语。
可这些话若原原本本禀报上去,只会让云衿更加恼怒伤心。
他不敢全说,生怕惹她难受,只能隐去那些恶毒的字眼,只挑了最轻的部分来应对。
“不敢?你胆子倒是不小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说三道四,搬弄是非,你有几个脑袋,敢编排公主?你可知道,妄议主上,轻则廷杖,重则流放!你还敢说不敢?”
“奴才知错了!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太监浑身抖如筛糠,声音打着颤。
他一边抽泣,一边拼命磕头,额头早已磕得通红。
“墨洄!”
云衿终于忍不住,声音清冷地打断了这番审问。
“他刚才……到底说我什么了?”
她目光如炬,直直盯住墨洄。
墨洄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才低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些嚼舌根的话。公主别往心里去,为了奴才们的胡说八道伤神,实在不值当。”
“您想问啥,尽管问!他要是敢撒半句谎,我立马拽他去少府监挨板子,打断他的腿!”
“是是是!”
小太监急忙附和,嗓音都变了调。
“公主想听啥,奴才一定掏心窝子说实话,一个字儿都不敢瞒!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墨洄这手杀鸡儆猴,还真拿捏得准。
他既没有激起公主的怒火,又让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主动求饶,还给自己留下了台阶。
这一番处置,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云衿没再纠缠这些小事。
眼下,这些奴才间的碎嘴闲话,远不及她心中牵挂的真正大事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杂念,将目光重新落在小太监身上,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我问你,刚才到底出了啥事?一字不落,全说清楚。”
她的语气平缓,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直插人心。
“是!事情是这样的……”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努力稳住颤抖的声音,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
他从六皇兄如何在暴雨中狼狈不堪地奔回寝宫说起——那会儿天都黑透了,雨下得像瓢泼一样,六皇兄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上,脸色发青,脚步踉跄,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才回到宫中。
回来后连湿衣都没换,直接倒在床上昏睡过去,宫人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外头守着。
可没过多久,六皇兄突然发起高烧,体温烫得吓人,嘴里还胡言乱语,翻来覆去地喊冷、喊痛。
宫人们吓得手忙脚乱,正要传太医,却见云袅袅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拎着个药箱,二话不说便冲进寝殿。
她又是针灸,又是喂药,动作利落得不像个贵女,倒像是久经训练的医者。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六皇兄的烧才渐渐退下,呼吸也平稳了些。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可谁也不敢问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更没人敢拦她。
整个过程,云袅袅自始至终一脸镇定,仿佛早就料到会出事一般。
但她进宫时的样子……
确实不像事先知道六皇兄病了。
云衿越听,心越沉。
她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目光逐渐变得凝重。
六皇兄体弱已久,最怕风寒,一旦病重,极易伤及根本。
这次若不是云袅袅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说,云袅袅压根不知道六皇兄病了?”
她声音压低,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试探。
“瞧她来的时候那模样,确实不像知道。”
小太监回忆着,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穿得很素净,也没带随从,就像是……忽然心血来潮过来的。”
“那她跑来干嘛?”
云衿追问,语气里透着疑虑。
“这……奴才真没听明白。”
小太监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她进门就直奔寝宫,一句话没说,宫人都被她吓住了,谁也不敢拦。”
云衿抬头,和墨洄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间,两人眼中皆浮现出同样的情绪——震惊与醒悟。
她那张清秀的小脸,此刻清清楚楚写着一句话:咱们猜错了!
原来,她们一直以为云袅袅是刻意在六皇兄落难时出现,博取同情,谋取名声。
可现在看来,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她不是来“立功”的,而是真的在救人。
甚至,她可能早有预感,或是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太监却突然皱起眉头,像是在使劲回忆什么细节,犹豫了下,又添了一句:
“对了……她走的时候,手里好像还拿着一小株……发着微光的草,像是从六皇兄床头拿走的。奴才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那草……似乎不太寻常。”
“嘶……不过,奴才好像听见袅袅公主说,她是来送东西的。”
“送啥?她一个闲散公主,能送来什么东西?莫不是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还当自己是贵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