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朴沉寂在自己的情绪里,喃喃自语,“偷来的,果然都要还回去,从此阿朴只剩孤家寡人了。”
沈寄风拍着他的脊背安慰,“阿朴,休得胡言,我不是你偷来的,我们是姐弟,不论我是不是郡主,你是不是郡王,都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姐弟情意。”
“我就算离了齐王府,也不会离开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在沈寄风的柔声细语中,赵朴恢复往日的镇静,吸着鼻子扯出一抹笑。
“你怎么知道皇爷爷对我动了杀心?就就因为他知道我是冒牌的?”
二人此时离那不知名的女尸不到三尺的距离,赵朴觉得晦气,拉着沈寄风来到内室。
“皇爷爷想让你离京养病,过一年半载,便对外宣称重病难医,不治而亡。”
沈寄风心存幻想,“既然知道了我不是皇家血脉,他想送我走也理所应当,不算动了杀心吧?”
赵朴摇头苦笑,“姐姐还是不懂皇爷爷,这只是哄骗我的体面说法罢了。发一封郡主死亡的谕旨容易,可活人总会留下痕迹,你是朝野上下赫赫有名的朝阳郡主,听过你名号,见过你的臣工不计其数,一旦被人发现已经死了的郡主还活着,更会引起非议,皇爷爷不会做这种蠢事。”
沈寄风呆坐在椅子上,从沈栖云给她药丸,到林平安奉旨杀她,再到被人作为尸体送回齐王府,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她还没有时间好好消化文昌帝要杀她的事实。
如今再听赵朴所言,沈寄风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委屈和难过,从心底升腾起来,化作冰冷的寒意,让她不自觉打起了寒战。
她视为亲人的皇爷爷,真的要她死。
赵朴想出声安慰,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是徒劳。
“姐姐,你原来的户籍一直没有注销,沈大哥找来的时候,我又在京兆府做了备案。沈寄风这个人其实一直都在,她是沈记商行的大当家。”
沈寄风先前就觉得奇怪,户籍和龟息丹绝非一日之功,赵朴果然是早有准备。
“你早知有今日?”
赵朴再次摇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了一条后路,我当然盼着永远也用不到,只可惜。。。”
赵朴停顿片刻,很快释然道,“现在看来,凡事还是有备无患才好。”
“皇爷爷就算手眼通天,也不会一直盯着一个小小的商行,沈大哥这个掌柜一直深入简出,你们二人又很像,只要衔接得当,没人会发现掌柜换了芯子。”
听着赵朴句句为自己打算,沈寄风心头又酸又软,想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炼出银子的西京银矿,还没捂热就被关了门,她又好不甘心,“我走后,你要想尽办法得到银矿的经营权,不能便宜了别人。”
“对了,那银锭案查得怎么样了,我让你找张玄同作证,他来了没有?”
赵朴本不想在这个档口节外生枝,但沈寄风问了,他就不好隐瞒,只好三言两语把找到前朝银锭,张玄同失踪的事情交代一遍。
沈寄风愣在当场,同时为张玄同悬起一颗心。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姜三郎会出卖她,难怪做了官以后还要回矿上,分明是别有用心。
“以你所见,张玄同是不是凶多吉少?”
“不一定,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我和卫将军都派了人,姐姐不妨再等几日。”
沈寄风却是一日都不想再等了,她瞟了一眼被化成自己的女尸,不得不说,化妆人的技艺精湛,猛然一看,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府里得办我的丧事,我先在隔壁住几日,有事来将军府找我。”
赵朴不免有些吃味,“姐姐,和那卫骁很熟,可以不打招呼,直接住到府里吗?”
沈寄风只当卫骁还在西京,“他府里那么大,我随便找个屋子睡觉而已,他不会那么小气的,再说我现在出去住更不安全,反倒是咱们隔壁,灯下黑,不容易被发现。”
赵朴本也如此打算,可听见沈寄风要去将军府,心里还是堵了一口酸气,上不去下不来。
沈寄风绕着女尸转了两圈,“你从哪里找来的,和我身形也很相似。”
“城外乱坟岗。”
沈寄风向尸体致礼,“多谢姐妹仗义相救,齐王府会给你多烧纸钱,让你在地下做个有钱的鬼。”
天色即将大亮,沈寄风该走了,往常都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次心里却满是不舍。不管嘴上如何说齐王府是家,可随着天明,朝阳郡主身死的消息传出来,陪伴了她十年的身份彻底归于尘土,她与齐王府的这场缘分,总归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将军府里,初八抱着来钱坐在大石头上,巴望着两丈来高的围墙,短短几日堂堂将军府成了过街的青石板了,人人都来走上两步。
沈栖云在地上不断地绕圈,脚下的草都快被他踩平了。
沈寄风刚一落地,来钱喵呜一声,挣脱初八的怀抱,砸进沈寄风怀里。
沈栖云迎上来,“妹妹,你没事吧?”
沈寄风靠近两步,让他看得更清楚,“没事,一起都很顺利。”
见她顺利脱身,沈栖云松了一口气,他该去给李乐奇报信了,因着沈寄风的事,他已经好几天食不下咽。
初八露出八颗牙齿,笑得十分光辉灿烂,“沈姑娘,在下是将军座下校尉,初八。”
初一,十五,现在初八也出现了。沈寄风有些好奇,卫骁下边的人排到了多少号,一个月可还够用。
初八带沈寄风来到了将军府里最僻静的房间,围墙外面就是街口,却是与齐王府完全不同的方向。
沈寄风对此很满意,“十五擅打探消息,你呢?”
初八朝她眨着眼睛,“打探消息的本领,不比他差。”
沈寄风赞赏地伸出大拇指,“你可知哪里能找到善于化妆的人,换脸那种。”
初八抬头挺胸,“不用找旁人,我就可以。”
“当真?”沈寄风有些不信,眼前的初八,一张脸倒是颇为清秀,可也是个人高马大的七尺男儿,会涂脂抹粉?
见她不信,初八起了好胜心,“你等着我。”
不多时,提着一个食盒再次返回。
初八打开食盒,里面被隔开十几个小方格,每一个方格里都放着不同颜色的脂粉,鱼胶,假发髻等。
“沈姑娘想化成谁?深宅贵妇,市井小民,还是天真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