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昌帝瞧着柳知夏举止得当,言语间不卑不亢,心里添了几分喜欢,拿出难得的耐性,“你母亲既然已经去了,人死万事皆空,这和离书签与不签,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朕的赏赐可不是大白菜。”
元昌帝的语气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你该求点更有价值的东西。”
柳知夏早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元昌帝拒绝的理由又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陛下。”柳知夏跪下道:“臣女的母亲的确已将此事看淡,但为人子女,还是想要替母亲完成心愿,这也是臣女回京的唯一目的。”
在元昌帝面前,柳知夏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亲生父亲柳相情感的冷淡。
“她居然一点也不担心,朕会因为她的忤逆不孝心生厌恶,惩罚于她。”元昌帝暗道,也真是奇了。
“既如此,待朕回京,如你所愿。”元昌帝做出承诺。
柳知夏当当当,实实在在给元昌帝扣了三个响头,待直起身时,额上红了一大片。
“谢陛下隆恩。”声音里还带着轻颤,尾音都飘着欢喜的调子。
元昌帝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思半点隐藏不住。
元昌帝召见柳知夏的时候,楚王赵锏把母妃和妹妹接到了西苑里自己的院子,他迫切想要知道銮驾遇袭的细节。
因为受了惊吓,皇贵妃面色惨白,心虚气短,整个人处于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境地,根本问不出什么。
赵锏无奈,只好把问题抛向自己妹妹,“父皇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回京?”
承平也有些惊魂未定,不过比起皇贵妃的情况好多了,“母妃忘带养神丸了,父皇也说换了床睡不好觉,不如回京,早知道有人埋伏,说什么也不回去了。”
“也就是说,父皇是临时起意?”
“是。”承平忆起下午几次找他都扑空,嗔怪道:“二哥,你今日到底去哪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赵锏语气自然,“我一直都在这儿,要么在天启殿陪父皇,要么在此处陪你二嫂,或许刚好错过了吧。”
承平不疑有他,她偷偷跑到内间,见皇贵妃已然睡着。压低声音对赵锏道:“二哥,我想请你帮我,求父皇给我和卫骁指婚。”
此话不偏不倚,正打在赵锏心房上,早在卫骁接手西京大营时,他就动过让承平与他联姻的心思。只是因为承平向来骄纵,想让她做的事,要一点点吸引她主动去做,但凡是由旁人提出,只有砸锅的份。而元昌帝又素有戒心,赵锏不得不等待时机。
“妹妹为何突然看上那卫骁了?一个武将粗人,怎么配得上本王金枝玉叶的妹妹?”赵锏完全一副担心妹妹的好哥哥形象。
承平露出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情态,“二哥,你别管那个,就说帮不帮我吧?”
“我真帮不了。”赵锏面露难色。
“为何?”承平不解,母妃性格温吞,向来没有谋算,怎么二哥也不管她。
“你可是我嫡亲的哥哥,怎么能不管?”
赵锏按住要发飙的承平,“善和,就因为咱俩是一奶同胞,我才帮不了,你想想,卫骁现在的职位。西京大营拱卫京畿,若我去向父皇提,他会认为二哥有夺嫡之心,想通过你拉拢卫骁。”
承平知道这些年二哥过得艰难,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是他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父皇迟迟不吐口,只要朝臣提到立储之事,必定要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
“可也不能让我自己去和父皇提呀?”
赵锏眼神飘向屋内,“有一个绝佳人选。”
“母妃?”承平摇头,“我白天已经考虑过了,母妃一定会听父皇的,而父皇那里,我不是很有把握。”
“只有母妃去提,父皇才有可能同意。”
承平恍然大悟,这些年来,若说后宫之中谁最能得元昌帝信任,非她母妃莫属。
赵锏笑容里有几分勉强,“母妃不争不抢,万事都以父皇为先的性格,对你我来说可能少了几分助力,可在父皇眼里,却是难得的无所求,帝王之心,最喜欢的便是这独一份的无所求。”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望角楼的废墟里,尸体被一具具找到,有的全身焦黑,看不清楚原本的面目,有的已经被烧成了灰,只能通过些许首饰判断身份。
失去家人的官员们,压抑着哭声,回荡在西苑上空。
哭声落进元昌帝耳朵里,帝王也不可避免起了恻隐之心。
第二日,天蒙蒙亮,不少大臣聚集在天启殿门前,他们把失去亲人的愤怒都对准了一个人—赵朴。
“陛下,西苑的防卫由小郡王全权负责,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故,他难辞其咎,请陛下给我等一个交代。”
“明知女眷住在望角楼,却没有及时排查火灾隐患,这才酿成大祸,小郡王其罪难当。”
“陛下啊!”满头花白的吏部尚书胡维君以头抢地,“小郡王昨日晚宴过后,根本就没再西苑露面,楼快塌的时候,才骑着马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若不是他玩忽职守,绝不会死这么多人。”
“请陛下,为臣等死去的亲人做主,还亡灵公道!”
沈寄风想上前与他们理论,赵镇死死拽着她的手,“冷静,他们死了亲人,现在不是跟他们讲道理的时候。”
“那也不能让阿朴背黑锅。”死了亲人的心痛,沈寄风理解,可这火是人祸,不论阿朴在不在,都会烧起来的。
与其说这些人想给亡灵公道,不如说想找个借口宣泄自己的情绪。
天启殿的门开了,元昌帝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小朴,众臣所述之事,你可有辩驳?”
赵朴跪在正中,“回禀皇爷爷,孙儿的确难辞其咎,请皇爷爷责罚。”
“昨日起火时,你在哪?”元昌帝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赵朴踟蹰片刻,自己一个人受罚就够了,不能再让姐姐受到牵连,“孙儿白日里没过够打猎的瘾,傍晚又去了。”
“他分明在胡说,哪有大晚上打猎的。”有人提出异议。
元昌帝审视的目光落在赵朴身上,足有千钧之重。
赵朴低着头,不准备再做解释。
沈寄风穿过人群,跪在赵朴身侧,“皇爷爷,昨日孙女被人引导去了猎场,险些糟了暗算,阿朴是去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