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事隐秘,除了她同娘娘,
旁人,就算是太子爷,恐怕也没想到娘娘已暗中知晓了这个钉子背后的主子是谁,
倒是不便同李嬷嬷直说。
瑞兰脑中念头转了个弯,只轻声细语的郑重应了,好让李嬷嬷安心。
果然,
李嬷嬷闻言放心不少,
瑞兰的能为她还是信得过的。
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继续去做事,便转身去了屋内同石蕴容禀报。
石蕴容本以为依照之前胤礽的处理方式,与康熙父子相见会有数不清的话和温情要叙,总要在博格和屯多待几日,
谁知他竟还像前世一般,不过两日便带人回了京。
胤礽风尘仆仆地从诺海河朔赶回,连朝服都未及更换,便听闻了小李氏动胎气的消息,
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头顶,
他离宫前那般宠爱小李氏,又特意叮嘱石蕴容“照拂”,
结果他才走了几日,就出了这等事。
他阴沉着脸,大步流星直闯正殿,周身带着勘察河工积累的疲惫与此刻汹涌的怒气,
宫人见他面色不善,皆屏息垂首,不敢阻拦。
“石蕴容!”
胤礽人未至,声先到,带着兴师问罪的厉色,
“孤离宫不过数日,李佳氏便动了胎气,你这太子妃是如何执掌宫闱、照料皇嗣的?”
石蕴容此刻正坐在窗下看账本,闻声缓缓抬起头,脸上并无惊惶,
反而站起身,依足规矩行了一礼,语气平和甚至称得上温婉,
“太子爷回来了,一路辛劳,李格格的事,确是臣妾疏忽,让太子爷忧心了,好在李格格腹中小阿哥并未有大碍。”
她这般干脆地认下“疏忽”,倒让胤礽蓄满力的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但他怒气未消,反而觉得她这态度是心虚,更是火冒三丈,言语愈发尖锐,
“疏忽?好轻巧的两个字。”
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破绽,
“这宫中包括毓庆宫后院,一应事务皆由你统摄,如今怀有皇嗣的妾室动了胎气,无论是意外还是……还是有人蓄意为之,皆是你这太子妃失察、失职,若孤的小阿哥有半点差池,你担当得起吗?”
他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将所有责任都扣在了石蕴容头上,隐含的指责更是恶毒——
无论是不是你干的,都是你的错!
若是前世,石蕴容或许会惊慌辩解,或感到巨大委屈,
但此刻,她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讥嘲,
她知道胤礽并非有多在意小李氏和孩子,只是在借题发挥,
发泄之前屡次在她这里吃瘪的怨气,
并试图重新确立他作为太子、作为夫君的绝对权威,
石蕴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
声音依旧柔和顺从,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自责,
“太子爷教训的是,确是臣妾考虑不周,监管不力,才让李格格受了惊扰。”
“臣妾已严惩了当时回话不清的奴婢,另派了得力可靠的宫女去精心伺候李格格,亦请太医日夜轮值看顾,定保李妹妹与她腹中小阿哥安然无虞。”
她态度恭顺,应对得体,
将“失职”的过错轻轻揽下,又立刻禀报了早已采取的“周全”措施,
堵得胤礽后续的斥责一时竟无法继续发作,
胤礽盯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胸中的怒火依旧燃烧,却莫名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
她认错了,也采取措施了,他还能如何?
难道真要不顾体面地继续咆哮怒骂吗?
他重重哼了一声,语气依旧不善,但气势已不自觉弱了三分,
“你最好说到做到,若是小李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再出半点差错,孤唯你是问!”
“臣妾谨记太子爷教诲。”
石蕴容温顺应下,甚至主动道,
“太子爷一路劳顿,不如先去更衣歇息?李格格那边,臣妾会时时盯着,定不再出纰漏。”
这番以退为进、看似全然为他着想的姿态,终于让胤礽最后那点怒气也像是被戳破的气囊,渐渐泄了,
他自觉找回了面子,重新确立了威严,
虽然过程与他预想的激烈冲突不太一样,但结果似乎……还行?
他甩袖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台阶,
又警告性地瞪了石蕴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背影依旧挺直,带着储君的傲慢,
但细看之下,总有些许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
直到胤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石蕴容才缓缓直起身,
脸上那副温顺恭谨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漠与掌控一切的平静,
她重新坐回窗下,拿起账本,涂了丹蔻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页,
好好看护?
自然要“好好”看护。
否则怎么能体现出她的贤德呢?
石蕴容视线从账本上的花房支取数目移开,隔窗眺望院中已经只剩下叶子的木兰,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圣驾回銮也就在这两日了。
圣驾回不回銮的,旁人不清楚,但他们清楚的是,太子爷出宫一个多月终于是回宫了,
先有动作的,不是怀有身孕的小李氏,而是程氏,
按照程氏的话说:
小李氏有肚子里那块肉,就算不使手段,太子依旧会去她那儿,
而像她们这种什么都没有的,自然只能想其他法子了。
可哪怕如此,
胤礽瞧着程氏命人送过来的补汤,依旧是去了小李氏那。
后院随着胤礽的回宫斗的不可开交,
正殿奴才们却敏锐地发现了自家娘娘的不对劲,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廊下只余一盏昏黄的灯笼,映着瑞兰、福月二人忧心忡忡的脸,
随着一道轻的不能再轻的“吱呀”声响起,李嬷嬷悄声从房内走出,
掩好房门,回身瞧见她二人等在这也并不意外,而是深叹了口气,
“娘娘已睡下了。”
瑞兰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嬷嬷,这几日可觉出娘娘有些不同?”
“何止是不同?娘娘这几日虽说依旧处理宫务,见人处事也还是那般沉稳,可晨起伺候梳头时,娘娘总是对着镜奁出神,那眼神空落落的,有时要叫两三声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