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太子府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书案上堆叠的书卷映得明暗交错。霍砚辞身着月白锦袍,指尖轻捻书页一角,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间,显然是对着满案典籍出了神。
凌悸端着刚温好的碧螺春走进来,见自家主子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他将茶盏搁在案边,唇角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笑意——这几日因着绵锦公主的邀约,他心里总像揣了团暖融融的蜜,连带着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爷,喝口茶暖暖身子吧。”凌悸轻声道。
霍砚辞这才回过神,指尖松开书卷,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调侃:“这些日子,你倒是愈发清闲了,没事就往宫里跑,连你家爷都快成了被冷落的摆设?”
凌悸闻言,耳尖微微泛红,连忙解释:“爷,是绵锦公主那边总找我有事……”话刚出口,他脑海里便浮现出绵锦公主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模样,那鲜活灵动的神态,让他心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他甚至偷偷想过,若是绵锦公主愿意,哪怕一辈子只做她身边的随从,他也心甘情愿。
“噢?”霍砚辞挑了挑眉,指尖在茶盏沿轻轻摩挲,“公主身份尊贵,身边伺候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何至于天天找你这个太子府的随从办事?”他自然清楚,绵锦公主从不缺人跑腿,凌悸这话,显然是藏了私心。
被戳破心思,凌悸的脸更红了,语气也添了几分心虚:“其实……绵锦公主说,她喜欢我。”说完,他紧张地盯着霍砚辞,生怕自家主子反对——毕竟公主是金枝玉叶,而他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随从,两人之间隔着云泥之别,太子若要拆散他们,他根本无力反抗。
出乎凌悸意料的是,霍砚辞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眼底掠过一丝自嘲,苦笑道:“连你都有人真心喜欢了,偏偏你家爷,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这话刚落,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娇憨与急切:“砚辞哥哥,谁说你没人喜欢?莞芝就最喜欢砚辞哥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莞芝提着裙摆,从长廊那头快步走来,发髻上的珠钗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脸上满是雀跃。
霍砚辞皱了皱眉,看向凌悸,语气带着几分问责:“府里的门禁何时这般松散了?”
凌悸也是一脸诧异,连忙躬身道:“爷,人不是我放进来的。”说着,他转向顾莞芝,语气严肃起来,“我早已吩咐过府里的侍卫,严加看管各处院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顾莞芝心里暗自得意——多亏了莲儿那蠢货,偷偷给了她后门的钥匙,否则她还真进不来太子府。但她面上却不显露,只摆了摆手,笑着说:“怎么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见到砚辞哥哥了!”
霍砚辞眼底的不耐更甚,只一个眼神递过去,凌悸便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就要将顾莞芝“请”出府。
顾莞芝见状,顿时慌了,连忙高声喊道:“砚辞哥哥,我有要事告诉你!林菲菲早在嫁给墨二公子的时候,就被宰相夫人柳氏安排的一个陌生男子,毁了她清白!”
这话像一颗石子,在霍砚辞心底激起千层浪,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起来:“此事当真?你从何处得知?”他实在不解,顾莞芝怎么会知道这种隐秘之事。
凌悸已经伸手抓住了顾莞芝的胳膊,正准备将她拖出去,顾莞芝却挣扎着,拼命喊道:“是真的!千真万确!林菲菲在柳氏的生辰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的,绝不会有假!”
话音未落,她便被凌悸拖着往外走,裙摆扫过门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霍砚辞站在原地,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没看见顾莞芝那狼狈的模样,只有眼底深处的疑惑,久久未曾散去。
片刻后,凌悸折返回来,躬身禀报:“爷,人已经丢出府外了,侍卫也已经加强了门禁,不会再有人擅自闯进来。”
霍砚辞没有接话,反而忽然问道:“你说,林菲菲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凌悸愣了一下,他对林菲菲并不算熟悉,只能凭着寻常女子的心思猜测:“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大多喜欢主动些、能给她们安全感的男子……”话还没说完,他抬头便发现,书房里早已没了霍砚辞的身影。
此时,牵缘阁后院的厢房内,霍砚辞正站在窗边,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
桌上放着一只素雅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雏菊,床头的书架上摆着几本杂记,书页边缘还有淡淡的折痕,显然是常被翻阅。他指尖轻轻拂过书架,心里竟生出几分期待——他要在这里,等林菲菲回来。
院外传来脚步声,林菲菲提着裙摆走进来,眉头微蹙,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上次岳瑾年说的那些话,听上去倒像是真的,可他到底能不能一直不变心呢……”自从决定招夫,她心里便多了几分忐忑,既盼着能找到可靠的人,又怕遇人不淑,重蹈覆辙。
她刚走到厢房门口,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下一瞬,一个温热的怀抱便将她裹住,唇上也落下一个带着淡淡茶香的吻。
霍砚辞手臂用力,带着她旋转着进了厢房,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门板,他才缓缓松开唇,气息温热地洒在她脸上:“岳瑾年真不真,不需要你来操心。倒是你,该好好想想,在你新婚那晚,你都对我做过什么?”
林菲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新婚夜的画面——眼前这张俊朗的脸庞,当时安静地躺在她面前,眼尾泛红,带着几分不自知的魅惑。那样的场景,她竟然还能忍住……现在想来,倒有些不可思议。
霍砚辞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想不起来了?还是觉得,和太子发生些什么,吃亏的人是你?”
林菲菲回过神,瞪了他一眼,脸颊却控制不住地泛红。
霍砚辞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的冰寒散去不少:“这世上,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爬上太子妃的位置,享尽荣华富贵。怎么,你难道不想?”
林菲菲偏过头,走到桌边,拿起那支雏菊轻轻摆弄着,语气平静:“做太子妃有什么好?我又不缺钱。”从前她是民女时,靠着自己打理牵缘阁,也能衣食无忧;如今成了郡主,更是不必为钱财发愁,太子妃的身份,对她而言毫无吸引力。
霍砚辞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林菲菲——从前她虽是民女,却从未为温饱犯过愁;如今成了郡主,更是活得自在随性,与那些一心想攀附权贵的女子截然不同。
“她们想当太子妃,无非是谨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心想嫁入太子府倚仗太子你的权势,保自己和家里人衣食无忧。”林菲菲转过身,目光清澈而坚定,“可我没有家了,也不需要靠男人活着。再说了,与其当太子妃,每天围着你转,还要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倒不如找一处深山隐居,从此不问京城的是非,过得清净自在。”
她心里其实还藏着一个念头——或许远离了京城的纷争,她就能找到机会,再睡一个安稳觉,然后回到那个属于她的现代新世纪。回去做她的全能小红娘,帮别人牵线搭桥,也为自己找一个如意郎君,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掌握自己的人生,和心爱的人安稳地过一辈子。
霍砚辞听着她的话,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他第一次发现,林菲菲的心,竟然离他这么远——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他能给的太子妃之位,而是他从未想过的、远离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