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辞没答,伸手就扣住她的腰,直接打横抱起。
落了满身的银杏叶簌簌往下掉,他声音裹着秋风的沉:“招什么夫?现成的夫君在这,还找旁人做什么?”
四目相对时,林菲菲能看见他眼底落的银杏影,可还是攥着他的衣袖推过去:“放我下来!这是牵缘阁,不是你的东宫!”
霍砚辞的手松得猝不及防,林菲菲站稳时,正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死紧,脸色比院角的枯藤还沉。
青禾赶紧凑过来扶她,小声问:“小姐,没摔着吧?”
“没事。”林菲菲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转身走向还没散的客人,声音扬得正好:“方才的作答都收齐了,我们会按大家写的心意,把姻缘签分好类存着。也祝各位早日寻着合心人,冬日里能有人一起围炉煮茶。”
她顿了顿,悄悄把差点说出口的“盘点”咽回去——秋日里说这个,倒显得太生冷了。
青禾赶紧接话,把新的纸笔往客人手里递:“接下来是第二题!要是成了亲,男子家里人和新媳妇闹了别扭,处得不和睦,各位会怎么做?”
伙计们捧着砚台穿梭在银杏树下,墨汁倒在砚台里,和落进去的银杏叶混在一处。林菲菲补充道:“姑娘们也写写,你们心里盼着夫君怎么处置这事,咱们好按你们的心意找。”
霍砚辞站在银杏树下没动,秋风卷着叶子落在他肩头。他看着客人低头写字的模样,脑子里却冒出个念头——要是宫里的那位和林菲菲闹了僵,要是皇后握着凤印冷着脸问责,他该怎么办?
江山和她,哪个能放?父皇母后和她,哪边能让?他甚至愣了愣——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总爱说“按心意来”的姑娘,已经能让他把“取舍”二字,当真放进心里掂量了?
宫里每年秋选秀女,送来的姑娘个个带着家族的印鉴,眉眼身段都是按皇后的喜好挑的。他见惯了那些捧着规矩说话的笑脸,见惯了后宫里藏在脂粉下的算计,可林菲菲不一样——她会蹲在门槛上吃糖炒栗子,会对着乱掉的银杏叶叹气,会把“找合心人”说得比什么都重。
可她身边也不是只有他。宰相府的墨北淮,上次在秋猎时还替她挡过惊马;还有那个乞丐帮的头领,听说前几日暴雨,还背着她过了积水的桥。他是太子,是这天下最该配得上她的人,可她偏要办这招夫宴——说到底,不过是想躲着“攀附权贵”的话柄,给自己找个看似平等的由头罢了。
林菲菲没注意他的出神,正低头捡客人递来的纸。秋风把纸页吹得哗啦响,她看见有人写“劝媳妇让着长辈”,有人写“把两人分开住”,眉头悄悄皱了起来。
青禾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小姐,能入眼的没几个。这秋凉了,姑娘们都盼着冬日能有个靠得住的人,可这么挑下来……”
“嘘。”林菲菲把纸叠好塞进锦盒,指尖蹭过盒边绣的桂花,“别急,秋还长着呢,总能找着的。”
话音刚落,就见凌风顶着一头秋风跑进来,玄色劲装沾着点尘土,显然是赶了远路。
可他刚要开口,就被霍砚辞周身的寒气逼得顿住——他家太子爷站在银杏树下,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连落在肩头的叶子都没敢动一下,这是憋了多大的火?
没等凌风想明白,霍砚辞已经转身往外走,玄色衣摆扫过满地金箔,连个眼神都没留。凌风尴尬地对着林菲菲主仆笑了笑,赶紧拔腿跟上,脚步声混着铜铃声,很快消失在秋风吹起的银杏叶里。
林菲菲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案上那方描金缠枝纹的镇纸,目光掠过堂下或局促或期待的求缘者,语气依旧是惯常的平稳:“诸位,招夫宴行至最后一关,此后问话,需以真心对之,若有半分虚言,牵缘阁永不接纳。”
话音刚落,后院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仆从们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通报——“宰相大人到!”“户部尚书大人携家眷至!”“城西张员外、城南李老爷到!”
青禾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撞在托盘上,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在她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凑到林菲菲身边压低声音惊呼:“小姐!这不对啊!您昨儿还说,最后环节要筛掉大半人,咱们能松口气歇会儿,怎么反倒来了这么多达官显贵?”
林菲菲缓缓直起身,揉了揉因久站而发酸的腰腹,裙摆下的绣鞋轻轻碾过青砖地,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让门房去,请他们出去。”
“啊?”青禾的眼睛瞬间瞪圆,手里的托盘都开始发颤,“真、真要请?那些可是宰相大人、尚书大人啊!我一个丫鬟去说,他们会不会……”
不等青禾说完,院内已然乱了套。那群刚进来的富商太太、公子小姐们,根本没把院内原有的宾客放在眼里,穿绫罗的仆妇,直接伸手去扯占了好位置的书生衣袖,尖声道:“这位置我们家夫人要坐,你个穷酸书生换个地儿去!”另有几个纨绔公子,径直把手里的折扇往有人的桌案上一拍,颐指气使道:“这桌归我们了,你们挪挪。”
原本身坐原位的宾客们要么是寒门士子,要么是小户人家的子弟,哪敢跟这些权贵抗衡,只能忍气吞声地起身退让。
林菲菲看着这一幕,胸中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她往前踏出两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诸位,牵缘阁的位子,有主就是有主,哪来的道理强占?”
人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嗤笑出声,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他晃着手里的玉扳指:“你这小娘子,怕是没见过世面?我们这些人肯来,是给你牵缘阁面子,几个破位子而已,让出来又何妨?”
“就是!”旁边一个富商太太跟着帮腔,“我家老爷捐了多少银子给朝廷,坐你这儿个破位子,还需要问你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