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鼓声响过三叠,太和殿的鎏金铜门缓缓推开,文武百官捧着笏板鱼贯而入,靴底踏在金砖上,脚步声整齐得像提前演练过。
可今儿个这肃穆里,总掺着点不同寻常的窃窃私语——连站在队尾的九品小官,都在偷偷跟同僚递眼色,话题绕不开城西牵缘阁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听说了吗?牵缘阁的林老板,要在后院搭高台招夫了!”
“可不是嘛!昨儿个我家那口子还说,这女子胆子也太大了,哪有姑娘家主动挑女婿的道理?”
两人正嘀咕着,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陛下驾到——”
众人立刻收声,齐刷刷跪倒在地。明黄色的龙袍扫过御座前的台阶,皇上落座时,目光扫过阶下,忽然笑出了声:“众爱卿今儿个气色不错,想来是都听说那牵缘阁的新鲜事了?”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炸开了锅。太傅拄着拐杖往前挪了挪,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启禀皇上!老臣以为,此举不妥!”他顿了顿,
声音抬高了几分,故意让身后的官员都听得清楚,“自古女子婚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后更要从夫、从子,守着三从四德的规矩。这林菲菲倒好,公然摆台招夫,简直是坏了世道纲常!若是让天下女子都学了去,各家夫家哪还有宁日?”
他说这话时,眼角偷偷瞥向周围,果然见几个老臣跟着点头,心里顿时添了几分得意——他家女儿顾莞芝正跟林菲菲较着劲,若是能借朝堂之力压下这招夫的事,也算是帮女儿出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太子霍砚辞忽然往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儿臣有不同看法。”
满殿顿时安静下来。谁都知道,太子向来不爱掺和朝堂上的闲议,今儿个竟为了一个民间女子开口?连皇上都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儿臣以为,”霍砚辞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如今民间多有夫妻反目、婆媳不和之事,甚至有人为了家族利益强凑姻缘,最后闹得家破人亡。这些,难道就是太傅口中的‘纲常’?”
霍砚辞抬眼看向皇上,“林菲菲此举虽标新立异,却是顺着本心选良缘,总好过那些被规矩绑着、一辈子活在委屈里的女子。顺其自然,未必不是好事。”
皇上捻着胡须,心里早有了计较。他想起前几日皇后提起林菲菲时的模样,又想起那女子在宫宴上拒绝太子示好时的坦荡——她摆台招夫,恐怕也是为了避开“攀附权贵”的闲话,证明自己对太子并无旁骛。
这样通透又有胆子的女子,确实该配个真心待她的人,而非困在宫墙的规矩里。
他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众爱卿还有要事上奏吗?”
阶下一片寂静。宰相偷偷摸了摸额头的汗——他家夫人前几日正闹着和离,说他天天忙着朝堂事,连家都不顾,这会儿哪敢提半个“家”字?其他官员也各有心思,有的家里正为儿女婚事头疼,有的还想着要去牵缘阁“取经”,谁也不愿在这时候触霉头。
皇上看了眼袁公公,后者立刻会意,尖声唱道:“退朝——”
龙驾刚转过屏风,殿内顿时热闹起来。宰相扶着腰长长叹了口气,旁边的文官凑过来:“宰相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宰相苦着脸,“内子最近总跟我置气,说我不如牵缘阁撮合的那些夫君贴心,再这么下去,怕是真要和离了。”
那文官拍了拍他的肩,压低声音:“嗨,这有啥?待会儿散了朝,咱们一起去牵缘阁问问!我听人说,从那儿走出来的夫妻,就没有不和睦的!”
旁边的武官也凑过来:“算我一个!我家那小子都二十了,还没个媳妇,正好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
三人的对话,正好落在刚要出宫的太傅耳里。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林菲菲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满朝官员都想着去她的牵缘阁?难道她真比自家莞芝强那么多?
他转头看向正要登辇的霍砚辞,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那牵缘阁的女老板,当真比我的莞芝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砚辞脚步一顿,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他没心思跟太傅争辩这些,只想着:高台招夫的消息传得这么快,肯定有不少人赶着去凑热闹,若是去晚了,林菲菲真选了别人,那他之前所有的心思,可就都白费了。
他没回答太傅的话,只朝侍卫摆了摆手,翻身上马,缰绳一扬,枣红色的骏马朝着城西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的尘土里,都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慌张——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
檐角的铜铃被秋风撞得叮当作响,牵缘阁后院的银杏落了满地金箔,招夫的长帆布就支在这片碎金里,纸墨香混着檐下晒的桂花干气息,倒比春日多了几分沉实暖意。
霍砚辞踏过门槛时,正看见岳瑾年半弓着身子,伸手去够林菲菲手边的砚台。岳瑾年袖口沾着点银杏叶的黄,语气里的殷勤裹着秋阳的温度:“这些沉东西哪用你动手?有我在,哪能让未来娘子沾半分累?不然我这夫君岂不成了摆设的废人?”
青禾捧着刚温好的枣茶凑过来,眼尾笑出细纹。方才岳公子还悄悄往小姐兜里塞了块糖炒栗子,这模样看着是真疼人。可没等她把茶递过去,就见林菲菲目光扫过部分客人散后的长案,眉头微蹙:“那边几桌的纸笔还乱着,你先清哪边?”
岳瑾年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淡了些,语气也添了点急:“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了?”
青禾和林菲菲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疑惑——明明是他自己要帮忙的。
岳瑾年也觉出不对,赶紧拽了拽林菲菲的袖口,指尖还带着刚剥栗子的温度:“祖宗,别误会!我不是懒,你看那边——”他指着不远处的空桌,砚台里的墨结了层薄霜,废纸团滚在落满银杏叶的地上,“那些是旁人的破烂,我又不是他们的奴才,凭什么替他们收拾?”
林菲菲指尖捻起片卷边的银杏叶,方才被秋阳烘起的暖意淡了些。青禾也敛了笑,悄悄把枣茶往身后藏了藏——刚才看他递栗子时的热络,怎么转脸就露了这副计较模样?
好在岳瑾年反应快,见两人脸色沉了,赶紧补话,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讨好:“我是说……这辈子我只侍候你一个人。旁人的活儿,就算是掉在地上的金子,我都懒得弯腰捡。”
这话刚落,霍砚辞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前。他玄色衣摆扫过地上的银杏叶,抬手就把岳瑾年往旁边推了半尺,语气冷得像檐角刚凝的霜:“不会疼人就别装,省得自己打自己脸。”
青禾手里的枣茶晃出点热气,目光黏在霍砚辞身上移不开。秋光落在他鬓角,把墨发染得泛着点暖金,要是皇上没拦着,小姐和太子站在这银杏树下,才真是配极了。
林菲菲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霍砚辞身上的寒气:“不知太子驾临,有失远迎。敢问有何贵干?”
霍砚辞没答,伸手就扣住她的腰,直接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