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牵缘阁后院的青石板路上洒满了碎金般的阳光,墙角的芍药开得正盛,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香甜香。
岳瑾年换了身新裁的墨色锦袍,料子是丘子昨儿个跑遍三条街才寻来,提前为他准备的。领口袖口滚着圈银线,衬得他本就挺拔的身量愈发精神。
他没带他禹国的族人,只拎着一脸不情愿的丘子,踩着人群的喧闹声走了进来。
“大当家,”丘子压低声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咱们不是去牢里解救赵三哥和兄弟们吗?带俺来这儿看姑娘招亲,算怎么回事?”他实在想不通,向来只把“打家劫舍、护着兄弟”挂在嘴边的岳瑾年,怎么会对这种儿女情长的场面感兴趣。
岳瑾年没回头,目光早飘到了高台上那个穿粉裙的身影上,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别吵,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台上,林菲菲正侧耳听着丫鬟青禾念纸条,阳光落在她垂着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她今儿个梳了个双环髻,簪着支珍珠簪子,一笑起来,颊边的梨涡就露了出来,看得台下不少汉子红了脸。
人群里,墨北淮攥紧了折扇。他是宰相府的二公子,模样俊朗,家底殷实,原以为林菲菲定会对自己旧情难忘,可方才瞥见岳瑾年的瞬间,他心里竟莫名升起一股较劲的念头——这汉子虽穿着粗布靴,可那股子坦坦荡荡的英气,竟丝毫不输自己。
“诸位静一静!”青禾清了清嗓子,举起手里的红纸,“咱们招亲分三组作答,第一组是前排落座的客人,第二组是后排诸位,第三组是站着的乡亲们!”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前排的富商们连忙理了理衣襟,后排的书生们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连站在最外围的挑夫们都拍着手喊“好”,生怕落了后。
林菲菲往前凑了凑,声音软乎乎的却很清亮:“为了公平,大家把答案写在纸上,由我和青禾一起见证,最后咱们当众揭榜。”她说着,还朝台下弯了弯腰,惹得又是一阵欢呼。
“好!”一声响亮的附和从人群中炸开,正是岳瑾年。他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连林菲菲都愣了愣,随即笑着唤他:“岳瑾年?你怎么来了?”
岳瑾年对着她挑了挑眉,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听说林老板招夫,我来凑个热闹,不行吗?”
青禾见状,赶紧拿起画纸,高声念出第一题:“第一组听题——若是娶了媳妇儿,诸位会在家里做些什么活儿?”
早有牵缘阁的伙计捧着笔墨纸砚跑过来,前排的客人们立刻埋头书写,有的写“洗衣做饭全包揽”,有的写“让她日日歇着,只负责貌美”,还有人写“陪她逛街看戏,事事顺着她”。后排的人探着脖子往前排瞧,站着的汉子们干脆交头接耳,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着,连墙角的麻雀都被这喧闹惊得扑棱棱飞走了。
墨北淮第一个写完,他举起纸,朗声道:“若是我娶了菲菲,定把她宠成掌上明珠,家里的活儿半点不用她沾,她只管安心做我的夫人。”说罢,还深情地看向林菲菲,眼神里满是期待。
谁知他话音刚落,岳瑾年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墨公子这话听着好听,可我怎么听说,你前头刚娶过一房媳妇儿,不仅不珍惜,还把人从府里赶了出去?”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台下瞬间安静下来。丘子在一旁瞅着,心里嘀咕:这林菲菲不就是当年被墨北淮赶出门的那位吗?大当家这会儿提这事儿,是想让她难堪?
他偷偷往高台上看,却见林菲菲脸上没什么波澜,反倒是青禾攥紧了她的手,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让她别往心里去。
墨北淮的脸一下子红了,急着辩解:“那都是我娘的主意!那会儿我年轻糊涂,不敢忤逆她,才让菲菲受了委屈!”他往前跨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菲菲,声音掷地有声,“我墨北淮在此发誓,从今往后,就算是我娘,也不能伤你一根头发丝!”
台下有人开始点头,觉得他知错能改,也算不错。可岳瑾年却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人群最前面,他没看别人,只盯着林菲菲,语气算不上温柔,却字字恳切:“我岳瑾年,就是个草莽汉子,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那些怜香惜玉的客套话。但我能给你的,是我的命。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你,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话一出口,全场都静了。丘子的脸“唰”地一下变了——他跟着岳瑾年这么多年,从没见大当家对谁这么说过话,这林菲菲,到底是怎么把大当家的心勾走的?
青禾最先反应过来,她拉着林菲菲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大声喊:“嫁给他!小姐,嫁给他!”她早就觉得,小姐和太子霍砚辞那段情没指望,倒不如跟着岳瑾年,至少这人肯为小姐豁出命。
“嫁给他!嫁给他!”不知是谁先跟着喊了一声,紧接着,全场的人都起哄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连牵缘阁的伙计们都拍着桌子跟着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岳瑾年听得眉开眼笑,他朝着台下拱了拱手,又转头看向林菲菲,故意提高声音:“大家说,你们的女老板嫁给我这个丐龙帮头子,是不是绝配啊?”
青禾捂着嘴笑,也跟着喊:“绝配!当然是绝配!”以后有男子保护她家小姐了。
“配!配!配!”客人们的声音整齐划一,连带着春风都像是染上了笑意。
丘子在一旁看得牙痒痒,瞥见青禾那副雀跃的样子,忍不住投过去一道锐利的目光。青禾正喊得高兴,猛地对上他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缩回了手,乖乖站在林菲菲身边,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高台上,林菲菲看着台下那个笑得像个孩子的岳瑾年,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墨北淮,还有远处角落里一脸冷漠的丘子,突然觉得,这满园的秋色,好像都比不上眼前这热闹又真切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