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太子府书房的烛火燃得正稳,却映得霍砚辞眉宇间一片寒霜。
暗卫凌风单膝跪地,额角还带着奔波的薄汗,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属下带着人寻遍了京中街头巷尾,连城郊的村镇也挨个儿查过,仍是没找到林姑娘的踪迹。”
霍砚辞指尖捏着的狼毫笔骤然顿住,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深黑。
他不信,林菲菲那样鲜活跳脱的性子,前几日还敢揪着他的衣袖说“太子殿下该多笑笑”,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没了踪影?就像一滴水珠落进滚水里,连点涟漪都没留下?
他指尖轻叩桌面,思绪倒回三日前。那日散朝回宫,路过御花园偏角时,恰听见两个小太监蹲在墙根下嘀咕。
一个说“李公公近来腰杆挺得直,竟敢在袁公公跟前说上三分硬话了”,另一个接嘴“可不是嘛,听说他前些日子得了陛下青眼,指不定握着什么要紧事呢”。
当时他只当是内侍省那些人惯常的争风吃醋,并未放在心上。可此刻想来,心头猛地一沉——京中能藏起一个人,还让凌风查不到半点痕迹的地方,除了天牢,还能有何处?
“皇宫那边,”霍砚辞抬眼,眸色深不见底,“你查了吗?”
凌风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漏了最关键的地方。殿下的意思是,林姑娘的失踪,竟可能和宫里的人有关?他忙叩首:“属下疏忽了!这就带人潜入宫中细查!”
脚步声渐远,书房里只剩霍砚辞一人。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节捏得发白——若真是宫里的人动了手,会是谁?是父皇,还是……那些见不得他身边有旁人的势力?
而此刻,皇宫天牢之下的地牢里,林菲菲正把自己缩在墙角的稻草堆上。
稻草看着蓬松,实则硬邦邦的,还带着股潮乎乎的霉味,硌得她后背生疼。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都已经铺了稻草了,怎么还是冷得像揣了块冰?
手脚倒是没被捆着,可这自由有什么用?不过是能在这巴掌大的牢里多走两步罢了。
林菲菲摸了摸饿得发瘪的肚子,想起今早那碗清汤寡水的牢饭,里面飘着两片发黄的菜叶,还带着点土腥味,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牢饭是真不好吃啊……”
思绪不由自主飘回穿越前。那会儿她还在自己那间摆满了绿植的小公寓里,趴在书桌前翻着笔记本——上面记着她撮合的第三百二十六对情侣的婚期。她当时还美滋滋地啃着苹果,幻想着等这对办完婚礼,她就给自己放个假,去海边晒晒太阳。
“怎么就睡一觉的功夫,睁眼就到这儿了呢?”林菲菲嘟着小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稻草杆,“虽说在现代二十二岁还未婚未育,偶尔闲下来是有点枯燥……可那也有空调有奶茶有手机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纤细稚嫩的手——这是原主的身子,才十七岁,比她在现代的年纪小了五岁。皮肤是真嫩,摸起来滑溜溜的,“除了年轻点儿真好,还有什么好?”
她现在就是个被关在地牢里的囚徒,连明天能不能吃到一口热乎饭都不知道。林菲菲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是在这儿忏悔上辈子的“罪过”似的。
地牢深处的烛火忽闪了一下,昏黄的光影里,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菲菲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牢门方向——有人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烛火,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为首的是个穿着明黄色常服的老者,面容威严,即便没穿龙袍,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前几日把她抓来的李公公,此刻正佝偻着腰,大气都不敢喘。
是皇上!
林菲菲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稻草堆里缩了缩。刚才她嘀嘀咕咕说的那些话……该不会都被听到了吧?
皇上在牢门外站定,示意李公公退下。李公公连忙躬身退到地牢入口处守着,偌大的地牢里,只剩皇上和林菲菲两人。
皇上隔着牢门打量着她,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似笑非笑:“听你刚才说的话……”他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林菲菲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没敢接话。
皇上却笑了笑,语气缓和了些:“很少见有你这么个识相的女子。尤其你刚才说的那句——‘除了年轻点儿真好,还有什么好’,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林菲菲:“???”
她顿感受挫,差点没把脸埋进稻草里。这叫什么事啊!她那是感慨处境,怎么到皇上这儿就成“自知之明”了?她一个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新女性,会只有“年轻”这点好?会做饭菜会用电脑会讲冷笑话……哦,在这儿好像确实用不上。
皇上没察觉她的腹诽,只接着往下说,语气里带了点惋惜:“身为普通女子的悲哀,朕也替你们感到无奈。你要想清楚,宫中年轻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每年多少百姓绞尽脑汁,把家中适龄的女儿送进宫来参加选秀,只求能得个一官半职的位分。”
林菲菲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这点她知道,不管是史书还是电视剧里,都写得明明白白。多少女子挤破头想进皇宫,哪怕知道里面是个金丝笼。
皇上见她点头,心里暗暗点头。看来这些时日地牢没白关,这女子终究是扛不住苦,认了命。年轻人所谓的“非他不可”,在实打实的苦难面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可林菲菲却没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反而抬起头,望着皇上认真道:“陛下,民女不觉得身为普通女子,就没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力。”
皇上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略感诧异:“噢?你倒说说,怎么个有权法?”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及笄没多久的小姑娘,心性还天真,没见过世间险恶,才会说这种轻飘飘的话。
“可能……那些父母不疼不爱的女儿,确实会像陛下说的那般,无权选择自己的婚姻。”林菲菲斟酌着开口,“婚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很难摆脱家庭的束缚。可民女觉得,真正爱子女的父母,心里都是盼着子女能真的幸福。若是子女能遇上合心意的人,父母未必会硬拦着。”
她这话是掏心窝子说的。在现代,她爸妈就总说“你开心就好”,从不会催着她将就。
可皇上听完,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在他听来,这分明是还没死心——说什么“父母爱子女”,说到底,不还是盼着能有个“合心意”的权贵来撑腰?妄图用“真情”攀附,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他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冥顽不宁,就不要怪朕了。”
说完,不再看林菲菲一眼,转身便走。李公公连忙跟上,地牢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昏暗和寂静。
林菲菲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皇上的话。她冥顽不宁了?她哪里冥顽不宁了?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要嫁给他儿子霍砚辞啊!
皇上是这么想的……那太子霍砚辞呢?他该不会也觉得,自己是想赖上太子府,才不肯低头吧?
林菲菲抱着膝盖蹲在稻草堆上,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第一次觉得,这古代的日子,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