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重大关头的选择上,社会总是要求青年人割舍不切实际的幻想,搁置错误的观念,回归一套标准的人生范式。这本质上是一种温柔的规训。
我方认为,真正追随内心,恰恰是在这样的瞬间,勇敢地冲破范式的束缚,追寻心中所想所爱,才能活出真正多元的世界。”
十八岁的庄眠在辩论台上那么激情澎湃,宛如雏鹰展翅,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世界。
她握着话筒,双眼星光熠熠:“青年人就算不符合社会的期望,也不必活成异类。我们依然可以有智慧地跟世界周旋。路是自己的,人生是自己的,那些概率、建议、经验都属于外部,最终承担代价的,只有我们自己。
一个人可以甘于平凡,但不代表他没有自我。我们也许没有天生的能力,一下子就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但人不是因为特别才去选择,而是因为选择了,才活成独一无二的自己。”
辩论渐渐收尾,她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嗓音清亮而坚定。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唯有尊从内心的追求,方能不枉此生。”
“如同下棋一样,莫问输赢局外事,只争朝夕砺心中。”
视频结束。
屏幕上,十八岁的庄眠身姿挺拔青松,眼神清亮笃定,没有一丝踌躇,充满着独特的光芒。
庄眠第一次看自己的辩论视频。
也是第一次发现。
那个被所有人都否定的少女,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
她孤僻厌世,不讨人喜欢,可她也勇于追求。
追求自己的学业和未来,追求公平正义,追求自己喜欢的少年。
隔着泛旧的影像,少女正在对着沙发上的女人微笑,把那份无畏无惧的勇气,轻轻放回她掌心。
庄眠以为早已遗失的、一腔孤勇的热情,再一次被点亮。
十八岁庄眠身上的那道光,穿梭蹉跎岁月,在此刻照亮了二十五岁庄眠被磨平的灵魂。
*
翌日,港城。
盛瑞集团位于中环的写字楼高耸入云,谢沉屿刚结束高层会议,就收到了郑少泽的电话,喊他去赛马会喝酒。
谢沉屿懒得理他,打算直接挂电话。
郑少泽被拒绝得有经验了,在对方无情挂断前,语速很快地说他要是来,就把庄眠的秘密告诉他。
谢沉屿轻嗤了声。
庄眠和郑少泽能有什么秘密。
但还是去了。
赛马会的私人包厢,需乘专用电梯直达。
包厢内,半空缥缈着雪茄的醇香和名贵的酒香,几个衣着讲究的男人坐在磨砂皮沙发里,正谈论名下赛驹的血统和今天赔率,举止言谈皆是养尊处优的矜贵。
在座无不是港城有头有脸的显贵,或世家望族的话事人。
谢沉屿仰靠在沙发上,从眉骨到鼻梁的走势利落分明,薄薄的眼皮微阖,透着一股子‘别来烦我’的冷淡劲儿。
“睡着了?”郑少泽端着酒杯凑近,仔细打量他,“你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怎么晚上也不睡觉?”
男人置若罔闻,连睫毛都还没抬一下。
“这不咱俩好久没见了,先联络联络感情嘛。”郑少泽幽幽叹了口气,“我现在可算懂了那些异地恋的情侣。你说我们俩不在一个城市,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
谢沉屿睁开那双黑漆漆的眼,嘴唇凉薄地一启:“少废话。”
郑少泽换话题:“现在沪港联姻可不少,好多人找我打听你有没有联姻的意向。”
所谓世家联姻,本质是两大家族以婚姻为纽带的利益结合。重点不是谁嫁给谁,而是背后的资源如何置换。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哪个不是重权重利,年轻时在外怎么玩都行,到了年纪,终究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
谢沉屿没耐心听他扯这些,懒散地靠在沙发里,长腿往茶几上一搭,嗓音寡淡。
“说庄眠的事儿。”
“这事吧,她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我想都过去这么久了,说说也无妨。”郑少泽晃着酒杯,“你们分手没多久,你不是生了一场病吗?庄眠特意发消息给我,拜托我去看看你。我说你姓谢哪轮得到我关心,可她就是不放心,非要求我去看一眼。我想着她从来没求过我,就答应了。”
闻言,谢沉屿缓缓抬睫,眼瞳不近人情的冷漠融化了点。
“她这么关心你,甚至为了你来求我。我当时还以为是你甩了她,或者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郑少泽抿了口酒,“没想到居然是她提的分手。要我说,她那会儿肯定还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怎么可能连续半个月每天发消息问我你病好了没?”
直到晚上回到总统套房,谢沉屿的思绪仍被郑少泽那番话占据着。
洗完澡,他随意系好腰间的浴袍带,拿起沙发上的手机,走到落地窗接听。
工作上的事情。
结束通话后,谢沉屿咬了根烟,点开庄眠的微信。
聊天界面只有她那两条划清界限的消息。
窗外的港岛夜景璀璨繁华,谢沉屿俯瞰着灯火辉煌的维港,想起她接手法律援助案件说的话:
——“她一个小女孩遇到那么大的事情,多么无助。”
谢沉屿疏冷傲慢的神色稍稍收敛,拨通许靖的电话。
那边几乎秒接:“谢总。”
“明天回去,准备一下。”
总裁在工作上向来杀伐果决,狠心无情,不留余地处理掉那几个老狐狸,不走,留着听别人哭丧吗?
许靖没有质疑:“是。”
谢沉屿静立在落地窗前,松垮浴袍勾勒着挺拔高大的身躯。他点进庄眠的号码,径直拨去来电。
来电铃声响起的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地传来。
谢沉屿回头,听见那道熟悉至极的女声喊他的名字:
“谢沉屿!”
和重逢那天一样,庄眠活生生地出现在他视野内,就站在房间门口。
不同的是,这次她不顾一切地朝他跑来,鞋子都快跟地毯打架了。
像一阵横冲直撞的风,庄眠撞进了谢沉屿怀里。
谢沉屿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出现,在她靠近的瞬间,本能地抱住她,稳住她的身形。
庄眠在他怀中仰起脸,没有任何累赘,直接问:
“如果我跟你结婚,你会开心吗?”
?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
出自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