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出去的时候,尤有怒容,满身气势,看的下人们惴惴不已。
这位县主的脾气,一般人可消受不起,因此白氏一路走出去,无人敢拦。
白氏走出主院,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她一颤,却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碎雪里,窦岁檀正立在白石灯台下。
茜素红斗篷里裹着的身影如含苞的红梅。
见白氏出来,窦岁檀往前面迈了几步,一边走一边把手里的珐琅手炉塞进了白氏的手里:“娘,您出来也不披件大氅......”
所有刀锋似的怒火都尽数融在喉头,白氏突然想起来,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夜,她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奶娃娃,看这孩子第一次对她弯起眼睛笑。
如今襁褓变成及腰的长发,却还是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作玩物送进虎狼窝。
窦承建害了他们的女儿一次,还要害第二次。
其实她真的不明白,窦承建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根本就不需要女儿的婚事,来往上走一步了,除非是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氏心头一跳,连忙说:“你和你这几个丫鬟都是呆笨的,傻乎乎的在雪地里等什么?”
“我想和娘一起嘛~”
白氏心下就是软成一片,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容,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
与其被窦承建把女儿送去什么王府,不如直接送进宫,给天子做妻,只是女儿脑子笨,更不知道那霍璩是何心思。
岁岁貌美,寻常人家怎么护的住,只要那人的权势远超于窦承建,他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下定了决心,白氏心里就轻松许多了。
母女俩挽着手,往外面走去,自然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只是白氏根本不想给窦承建面子,吃过了一轮,就借口酒醉,要窦岁檀带她回县主府了,这番做派,自然又引起了人们的讨论。
窦家的族老也不满,认为窦承建实在是太能忍耐了,还容得白氏如此行事,都劝他和离。
可窦承建怎么都不肯,只说白氏就是那个性子,两人成婚多年,岂有和离之理。
让人越发感念他的深情,不满白氏的不识好歹。
白氏今天是真的醉了,走路摇摇晃晃,就是要窦岁檀送她回去。
没有办法,她只能去给窦承建奉了礼,急匆匆走了。
窦承建也没留,甚至没有多余的表现,看着自己的女儿无悲无喜的。
等宴会散去,屋子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月色如练,湖畔的夜极静。
白氏云鬓微斜,步子虚浮,好几个丫鬟都拉她不住。
“县主,咱们不能去了,湖边危险。”
“嗳……我当是谁,原来是块木头雕的王爷......”白氏拂开她们,口齿含混。
“拜见王爷。”待看清坐在湖边的人,丫鬟们赶紧跪了,并不敢多看。
可白氏不管这些,丫鬟们一时不查,被她走过去,俯身靠近。
殷疏身后的小厮欲要动作,但见他的神色,生生没动,隐入了后面的树下阴影中。
但下一刻,白氏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就骤然靠近。
他是不饮酒的,觉得酒臭,又误事伤身,可白氏身上自有一股香气,和这酒气混合,居然是一股让人不自觉沉醉的香。
殷疏觉得自己应该赶紧离开的,可搭在轮椅上的手,只微微动了指尖。
白氏却渗出了纤长的手指,并非是触碰他的脸或手,而是微微揪住了他胸前一丝挺括的衣襟,力道不重,已然是极为逾矩了。
可殷疏没发话,其他人更是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更不敢起身抬头。
“你、你总是这么安静,有些无趣......”白氏的眸子里浸了酒一样,水光潋滟,眼波横流,透露着一种慵懒的风情,如同熟透的蜜桃,轻轻一碰,便要淌出汁液来。
殷疏搁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蜷起,又松开,只是沉默比方才更深沉了一些,看着有些骇人。
白氏全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她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自顾自地点头。
窦岁檀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娘也太大胆了些!
她连忙走过去,急急见礼,但身后的窦承建更是疾步而来,将她推在一边,脸色有些急。
既要拉开白氏,又要对着殷疏深深揖下:“王爷恕罪,内子醉酒失态,唐突王爷,下官......”
窦承建是有些急,他和殷疏同为朝臣,可以说是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武将之首。
可他与殷疏的交情并不深,认识也不多,但殷疏当年连破七城,打得敌方几乎亡国,瓦剌等周边诸小国,那边多年没有异动,连年上供,可都是这位王爷的威慑力。
殷疏的名号,几乎达到了人人崇敬的地步。
之前府里有事情,也是给殷疏下了帖子的,但他只来了这一次,窦承建还颇有些受宠若惊。
殷疏没说话,侧着脸,似乎并不高兴。
可白氏浑然未觉,被窦承建扯的晃了一下,她胳膊一挥,推开:“走开.....扰我清净!”
窦承建脸色微僵,窦岁檀赶紧上前,柔声哄着:“娘,您醉了,女儿扶您回去休息好不好?”
见状,窦承建连连请罪,又说:“你母亲醉酒,今日里便在这里歇了。”
说着就要去接白氏,可窦岁檀有些为难,她知道娘不愿意住窦府的。
白氏咯咯笑了两声,一手搭在窦承建的胳膊上,惹得他几乎狂喜。
“你、”白氏顿了顿,“年老色衰,本县主看着、看着不爽,但也勉强笑纳了......”
又转过头,点着头看了看殷疏的背影:“你、你看着倒是风韵犹存,我......唔.....”
被窦岁檀连忙阻止了,趁着间隙让织云她们帮忙把人拉走了。
看着远去的母女俩,窦承建收起情绪,又给殷疏请罪。
殷疏没说话,身后的小厮说:“窦大人先去吧,王爷想再坐一会儿。”
“下官告退。”窦承建恭敬地说,等走远了,才改了道,往书房去了。
这边,窦岁檀好不容易把白氏哄上了马车,给她倒茶水。
却见白氏,此刻已经全然没有醉眼迷蒙之态,一双眼睛带着冷意。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