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铮在一旁,脸色不太好,他一身傲气,最不屑开口求人,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但李石头的话却又残酷地戳破了现实。
没有钱,在这帝都寸步难行,更别提安心备考了。
他紧握着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雅间内的气氛,因李石头这番赤裸裸的“哭穷”和求助,变得愈发微妙和尴尬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主位上那位神色莫辨的华服女子。
席初初听着李石头那看似憨直实则带着试探的求助,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这汉子,倒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也是,能走到“复试”的人,除了本身能力过硬之外,必须还是知道抓住时机的。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目光扫过几人,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资助你们?倒也不是不行。”
她话音一顿,看着李石头眼中瞬间燃起的希望,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我出了钱,你们……又能拿什么回报给我呢?”
他们一穷二白,自然给不了她别的“回报”,唯剩……人。
这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李石头刚燃起的热情,让他僵在原地。
他原以为这位看起来富贵又“良善”的姑娘,资助他们就像施舍路边穷人一顿饭一样,不会放在心上,却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地索要回报。
李墨言心有些慌了,他立刻起身,神色郑重地拱手道:“多谢姑娘慷慨,但我等苦修技学,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报效朝廷,忠的是陛下。绝不会为私恩而向任何人效忠效力,姑娘今日相助之恩,他日若有机会,李某必当竭力相报,但此事……请恕我等不能答应。”
他语气坚定,不卑不亢。
卫铮也沉声道:“卫某亦然。”
古灵芷和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表明态度。
事实上,自他们通过初选的消息传出,一路上乃至入京后,并非没有地方豪强或某些看似“慧眼识珠”的官员试图对他们抛出橄榄枝,许以金银好处。
无非是想提前投资,盼着他们将来若能飞黄腾达,便可成为其家族势力的助力。
但他们几人心性纯良,怀着一腔热血,只想凭真才实学为国效力,最是厌恶这种结党营私、利益输送的勾当,早已一一婉拒。
此刻又岂会因一时困窘而答应这不明底细女子的要求?
席初初看着他们虽处境艰难却依旧保持风骨、明确拒绝的模样,非但没有生气,眼中的笑意反而真切了许多。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倒是我唐突了。”她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也是我没什么坏心,若换做是这帝都里其他别有用心之人,你们方才那般直接拒绝,怕是早已将人得罪透了。须知,这京城里的人心,可比你们家乡的水要深得多,也复杂得多。”
她不再提资助之事,转而招呼道:“菜都快凉了,赶紧趁热吃吧,不必拘束。”
众人这才稍稍放松,开始动筷。
这“仙客来”的菜肴果然名不虚传,每一道都精致美味,是他们从未尝过的滋味。
然而,还没吃几口,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紧接着,“砰”的一声,雅间的门被粗暴地推开。
一队穿着近畿官府差役服饰、手持铁尺锁链的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倨傲的官员。
“就是你们!”那官员目光扫过李墨言等人,厉声道:“当街斗殴,扰乱治安,给我统统拿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墨言等人脸色骤变。
酒楼伙计和掌柜在一旁吓得不敢出声。
卫铮猛地站起身,挡在众人面前,冷声道:“我等乃是此次‘靖才擢英’复试考生!尔等无故拿人,若耽误了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该当何罪?!”
那官员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们,语带讥讽:“复试考生?哼,不过是撞上了好时候,走了狗屎运的泥腿子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陛下日理万机,能记得住你们是谁?少拿鸡毛当令箭,抓起来!”
李墨言强自镇定,朗声道:“大人,我等初入帝都,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得罪任何人。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蓄意袭击我等!大人不去缉拿真凶,反倒来抓我们这些受害者?”
古灵芷眼神一变,与他们小声说:“只怕是……有些人害怕我们入了陛下的眼,这才想方设法要让我们在复试前‘消失’吧!”
她这话已是说得极其直白。
但也正是因为揭开了这一层黑幕,却更叫他们这些一无靠山、二无权势的平民心情沉重。
这一次倘若真叫他们抓了去,只怕……再无生路了。
李石头脸都吓白了,他喘着粗气,对李墨言使眼神:“俺们不能束手就擒,逃吧。”
可李墨言却凝重地摇了摇头,当众逃逸,只怕对方会直接下死手。
那官员脸色一变,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大胆!竟敢污蔑朝廷命官,给我将他们绑起来……”
“啪”筷子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你们想抓谁?”
一个清冷的女声淡淡地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凌,瞬间冻结了现场的喧嚣。
席初初依旧优雅地坐在主位上,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微微抬起眼睑,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为首的官员。
那官员不耐烦地循声望去,正想呵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插嘴,待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容时,他脸上的倨傲和怒气瞬间凝固。
如同见了鬼一般,瞳孔骤然收缩,张大了嘴巴,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陛……”他几乎是本能地要喊出那个尊称,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
然而,席初初一个眼神扫过来,那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阴森的玩味,仿佛在说:“你敢喊出来试试?”
那官员到了嘴边的称呼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官袍。
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只剩下无声的求饶。
他带来的那些差役虽然不明所以,但见自家大人吓成这副模样,也知道眼前这位华服女子绝对是他们惹不起的惊天大人物,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头都不敢抬。
雅间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席初初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只淡淡吐出几个字:“十个数,滚出我的视线。”
那官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来,话都说不利索:“是、是是……下官这就滚,这就滚!”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带着那群吓破胆的差役,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雅间,仿佛后面有恶鬼追赶。
直到那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李墨言、卫铮、古灵芷等人才缓缓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依旧气定神闲坐在那里的女子。
到了这一刻,他们若是再猜不出这位“姑娘”绝非普通人,那便是真的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