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卫诚把车轱辘往仓库墙根靠稳,抹了把额角的汗,笑着接李秀兰手里的竹篮:“娘,您咋知道我们这会儿到?”
李秀兰掀开蓝布,粗瓷碗里的红薯冒着白气,盐花生的香味混着热气飘出来,她往叶蓁蓁手里塞了块红薯:“估摸着你们收完老马家,该往仓库来了。快吃,刚从灶上扒的,还热乎。”
叶蓁蓁咬了口红薯,香甜软糯,直接让她甜到心里去了。
她指了指车上的麻袋:“娘,今天收了八户的粮,玉米、芝麻都在这儿了,等会儿跟二哥把粮卸进去,咱数数斤两,估估能熬多少糖。”
大胖橘蹲在旁边,叼着李秀兰给的红薯干,尾巴尖扫着地:[小白在家门口扒着门,我刚才跑回去看了,它爪子还没好呢!,老盯着门口看你们回没回。]
叶卫诚已经扛着麻袋往仓库里走,经过大队长叶镇海的指挥,这个旧仓库已然修的和新的一样。
他把麻袋堆在墙角,回头喊:“小妹,你把账本拿进来,咱对着账本数,别数错了。”
叶蓁蓁应着,跟李秀兰一起进了仓库。
她翻开蓝布账本,一笔一划念:“三叔家玉米三十四斤半,芝麻八斤;李瘸子家玉米二十三斤半;老马家玉米二十三斤……总共玉米二百一十六斤,芝麻四十二斤。”
叶卫诚蹲在麻袋旁,用手掂了掂:“当初小妹熬糖的时候,我在半边看过,记得玉米熬糖,大概三斤玉米出一斤糖,芝麻得掺着玉米熬,一斤芝麻能配五斤玉米,出两斤芝麻糖。”
李秀兰凑过来,手指在账本上点了点:“这么算,玉米二百一十六斤,先拿二十一斤配四斤二两大芝麻,熬芝麻糖,剩下的玉米一百九十五斤,能熬六十五斤玉米糖?”
叶蓁蓁点头,从怀里掏出根铅笔头,在账本背面划着:“娘算得差不离。
咱这七八十斤糖,估摸着够供销社卖半个月。等糖坊开了工,多收几户的粮,往后就能常供了。”
大胖菊在叶蓁蓁身旁舔着猫爪:[那熬糖的时候,能给我留块碎糖不?上次公社来人教熬糖,我偷偷舔了口锅沿,可甜了!]
李秀兰笑着拍了拍它的头:“给你留,等第一锅糖熬出来,先给你和小白各留一块。”
三人把粮袋归置好,锁上仓库门时,天已经黑透了。
村里的煤油灯一盏盏亮起来,谁家的狗在远处叫了两声,混着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热热闹闹的。
往家走的路上,叶卫诚搓着手:“明早糖坊开工,张婶和三婶该早早来候着了吧?昨几天垒灶台,张婶还来帮着和泥呢。”
李秀兰点头:“你们今天去你三叔家收糖之后,你三婶就从老家那边过来了,还跟我说,自己一天都在琢磨搓糖球的事,怕手笨学不会。张寡妇也是,家里就她和娃,能来糖坊挣工分,她高兴得很,昨儿特意把家里的旧围裙洗了。”
叶蓁蓁笑:“娘和她们一起,正好搭个伴。等开工了,我先教你们熬糖稀,火得烧匀,不能急,熬到糖稀能拉出丝,才算好。”
到家时,小白果然蹲在门口,见他们来,瘸着腿蹭过来。
叶蓁蓁弯腰抱起它,摸了摸它身受伤的前爪:“明天再让三哥给你上点药,应该差不多快好了。”
………………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叶蓁蓁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
她穿好衣服出门,见叶卫诚正往板车上搬柴火,李秀兰在灶台前烧火,锅里煮着玉米粥,香味飘满了院。
“三哥,娘,这么早?”
叶卫诚笑着说:“糖坊开工,得早点去拾掇。三婶和张寡妇估计也快到了。”
果然,刚吃过早饭,马桂英就挎着个布包来了,布包里装着她的旧围裙,见了叶蓁蓁就笑:
“蓁蓁,我昨儿把围裙洗了,你看干净不?咱这可是给供销社供糖,得干净点,别让人说闲话。”
后面跟着张寡妇,她手里牵的是心智不全的二丫,二丫扎着两个小辫,睁着大眼睛看叶蓁蓁:“蓁蓁姐姐,我娘说今天熬糖,能让我在旁边看吗?”
叶蓁蓁笑笑:“当然能,等熬出糖,先给你块甜的。”
张寡妇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蓁蓁,你也知道二丫这丫头从小心智不全,我不放心一个人把她放在家里,这不他哥姐些都去上工了,我这才把她带来。”
叶蓁蓁摆摆手“这有啥呀张婶,我知道你一个人带着二丫他们也不容易,你这带着二丫来又不吃我的住我的,也不耽误念堂进度,我有啥好责怪的。”
几人往糖坊走,路上已经有不少村民往这边凑,都是来看热闹的。
村东头的王二婶拉着人嘀咕:“你看蓁蓁这丫头,糖坊刚开,就把她娘、她三婶都弄进去了,这不是尽顾着自家人嘛!”
旁边的李婆子跟着点头:“就是!公社拨的工分,凭啥都让她们家占了?我家儿媳妇手也巧,咋没让去?”
这些话飘到叶卫诚耳朵里,他眉头皱了皱,刚要开口,叶蓁蓁拉了拉他的胳膊,摇摇头:“哥,别理她们,等糖熬出来,村里人尝到甜头,就不说了。”
到了糖坊,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叶德山也来了,见她们到了,笑着说:“蓁蓁,卫诚,都到了?灶火拾掇好了?今天开工,可得把第一锅糖熬好,给供销社留个好印象。”
叶蓁蓁点头,指挥着马桂英和张寡妇:“三婶,您先把玉米淘干净,用温水泡上;张姐,您帮我把芝麻炒香,别炒糊了;娘,您帮着烧火,火要匀,先别烧太旺。”
几人应着,各司其职。
马桂英蹲在水桶旁淘玉米,水里的玉米粒滚圆饱满,她一边淘一边说:“这玉米都是挑拣过的,没一颗坏的,熬出来的糖肯定香。”
张寡妇在灶台上炒芝麻,二丫蹲在旁边,睁着眼睛看锅里的芝麻慢慢变黄,时不时问:“娘,芝麻啥时候能香啊?”
李秀兰坐在灶前,往灶膛里添柴火,脸上一直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