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味笑得意味深长,“乔娘子不偷偷摸摸地请你去她的私宅看诊,反倒一次次地到一席食铺找你要生子秘方,动机很微妙啊!”
她这是希望别人发现不了,还是希望别人、特别是她那位小郎君发现呢?
白前,“……”
虽然你猜得很对,但为了对得起那两万两,我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她一个寡妇,还是带着先夫所有身家嫁给高门少年郎的寡妇,不用点心思,只怕还没进门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
唐知味笑,“有点心思自保自然情有可原,但如果是想要把别人吃得渣都不剩,不知道白神医还有没有心思体谅,她是个带着先夫所有身家,嫁给高门少年郎的寡妇?”
“什么意思?”
白前话音刚落,霍幼安就带着满身的寒气走了进来,困意绵绵开口。
“我刚查到乔氏以前是安大将军的侍婢,后赎身去了临安”。
白前诧异,“安大将军安北?”
号称霍老将军之后,大萧第一勇将的安大将军安北?
霍幼安点头,“她走前,安大将军给了她许多银钱。
她用那笔钱贿赂临安太守夫人,成了太守夫人的义女,嫁给了临安最大的富商。
当时那富商已经五十岁了,五年后,富商病亡,除了少量银钱,所有家产铺子等全部留给了她。
一年后,她守完夫孝,带着个六七岁的孩子,千里迢迢赶往安北驻扎的玉门关。
她在玉门关只停留了三天,三天后,她留下了那个孩子,拿到了西北军马场的经营权。
随后,她带着临安富商的家产和西北军马场的经营权,嫁给了钱大掌柜。
只不知是她要求,还是钱大掌柜的意思,她那庞大的嫁妆并没有显露于人前。
可能是为了在钱老太太面前过关,钱大掌柜给她捏造了一个小家碧玉的新身份,一直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霍幼安说到最后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重重拍了下额头。
白前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连夜赶了回来?怎么不在路上歇一宿,也不在乎那一时半会的”。
霍幼安最近都不在京城,说是去临安公干,没想到竟是去追查乔氏的身份了。
“我想赶回来陪你一起用朝食”。
霍幼安又给了自己脑门来了一巴掌,“厨房还没做好?”
白前,“……”
唐知味瞥了她一眼,笑吟吟做总结,“我听说云南有一种雌蛛叫黑寡妇,剧毒。
在交配后往往会咬死雄性蜘蛛充作食物,这位乔娘子倒是颇为类似”。
霍幼安,“食物?对,食物怎么还没来?一百个厨子做饭都这么慢?”
白前,“……”
这是已经困得神志不清了。
“刚刚乔娘子来点了一席早点,我做主叫厨子将我们的先上上去了”。
“哦,你做主,本来就该你做主。
祖母说了,我们家以后都你做主,她不想劳累了”。
霍幼安枕着左臂,又长又直的睫毛不时颤抖着,想要睁大眼睛,却怎么睁都只能勉勉强强睁开一条缝来。
他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却不知怎的,反而话多了起来,嘟嘟囔囔地念叨。
“我也不想劳累了,等把钱记商行的四分之一身家赚到手,我这辈子都能养得起厨子,买得起衣裳了,再也不用四处奔波了。
等祖父百年了,我连兵马司指挥使也不用做了,不劳累了……”
白前,“……”
你祖父知不知道你这么盼着他百年,就为了不用再做兵马司指挥使?
唐知味忍笑,喊他,“霍指挥使,你还没说乔氏送去玉门关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应该就是安大将军的庶长子,年纪对得上。
和安大将军送庶长子回京,交由安大人抚养的时间也对得上”。
霍幼安眼见地更困了,说话也越发含糊,却还是努力地继续念。
“安大将军自己就是庶长子,又折腾出来一个庶长子,还赔出去了西北马场的经营权。
要是我,我宁愿掐死那个庶长子,也不会跟个女人低头。
不,不对,我不会有庶长子。
对,我不会有庶长子,我没有漂亮丫鬟。
唐知味有,唐知味倒是很有可能折腾出个庶长子来。
前前,你离他远点,有庶长子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唐知味,“……”
这不是困迷糊了,是装睡,给白神医上眼药吧?
白前,“……”
果然是困迷糊了,都会人前人后地说人坏话了。
霍指挥使这困了,跟人家醉了的反应有点像啊!
不会是人家醉酒,他醉困吧?
想到这,白前只觉自己一颗心都鼓胀了起来,好可爱!
唐知味一直注意着白前的表情,适时起身,“我去催催看饭食准备好了没有”。
“对对,饭食,去催一下,陪前前用过朝食后,还要去睡觉,好困”。
霍幼安又开始念叨,白前眼见着唐知味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门,实在忍不住伸出了罪恶之手,戳了戳霍幼安枕在左臂上堆得鼓鼓囊囊的左脸蛋。
唔,跟他的腰一样有劲道!
白前戳了戳,又戳了戳,诱哄开口,“霍指挥使,别睡了,我们谈谈退亲的事”。
霍幼安勉力抬了抬眼皮,又更重地落了下去,软绵绵地发怒。
“不退!除非你毒死我,带着霍家的全部身家改嫁,叫人也骂你黑寡妇!”
白前,“……”
真是好恶毒的诅咒。
“啊,我忘了,我先夫也是将全部私产都送给了我。
我若是嫁给你,已经就算是带着亡夫的全部身家改嫁了,已经要被人骂黑寡妇了”。
白前一边说,一边继续戳。
霍幼安不堪其扰,虽然困得睁不开眼了,却还是精准抓住她作乱的手指。
“不是,不是黑寡妇!前前又白又软又香,怎么会是黑寡妇,前前是白雪仙子。
密雪未知肤白,日寒已觉香清。
我亲自抱过的,绝对不会错!”
白前,“……”
霍指挥使你可入前三甲的所有才华,都用在了这句诗上了吧?
门框响动的轻微声响传来,白前抬起头,就见孔雅尴尬立在门口,右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动作。
见她看来,孔雅十分自然地放下了手,优雅抚了抚发鬓,十分做作地四下张望。
“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没上饭菜?
软软特意起了个大早,要来吃一百两一席的饭菜呢!”
孔雅身边站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萧软软。
萧软软见白前的目光扫过来,勉强笑道,“我这段时间不舒服,就没来玩。
今天才好了些,赶紧过来了,前前你不要生气”。
萧软软瘦了至少十斤,她本就生得娇小,这么一瘦,显得格外得瘦骨伶仃。
白前觉得自己都能一只手提起她。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身体要紧,萧姐姐快过来坐”。
萧软软怔然不动,孔雅拉着她坐到白前身边,笑问,“今天唐大人不在?”
鉴于唐知味直接弃自己那皇帝亲赐的、偌大的唐府不顾,弃自己那千娇百媚的贴身丫鬟小乔不顾,住到了一席食铺三楼。
他每天早晚都在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不在那才叫稀奇。
“唐大人”三个字让已经快睡过去的霍幼安努力晃了晃脑袋,“唐知味去催饭怎么还没回来?
会有庶长子的男人就是靠不住,连催个饭都催到现在,前前你离他远一点”。
白前,“……”
这位还没完全醉困醉死过去呢!
孔雅和萧软软十分一致地张大嘴,瞪大眼睛。
“表哥这是怎么了?”
“师父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白前不动声色把手指往回抽。
霍幼安本能握紧,嘟囔,“你要摸我就好好摸,不许戳,痒”。
白前,“……”
白前迎着孔雅和萧软软震惊的目光,努力淡定开口,“萧姐姐,霍指挥使说得对,你离唐侍郎远一点,东上相说他克你爹”。
萧软软,“……”
所以前前这是自己尴尬得恨不得跳河,索性就拉着她一起跳了?
孔雅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开口,“东上相?公主府的东上相?”
白前严肃点头,“东上掌柜亲自和唐侍郎说的,说唐侍郎克闽南王。
并且他已经告知了闽南王,很快闽南王就会请旨退亲了”。
孔雅再次张大嘴巴,啊,这——
萧软软脱口喊道,“他说会想办法退亲,这就是他想的办法?”
白前呆了呆,“那我不知道,我只听他说,他去求皇上收回旨意,皇上叫他滚。
其他,我不知道”。
醉困话多的霍幼安扯着白前的手指放到自己下巴处蹭了蹭,“我知道,我知道!
不是唐知味买通的东上相,是东上相看上他了,想要叫他丢了亲事,免得叫安乐公主被人骂强占侄女夫婿”。
众人,“……”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东上相先看上我的,还要叫我舞剑给公主看。
幸亏我能打,我打败了公主府最厉害的侍卫,赢了公主府所有的厨子和五万两银子,东上相就不敢打我主意了”。
霍幼安又蹭了蹭白前的手指,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前前,我虽然吃得多,但我也能打啊,还能赢厨子,你不许嫌弃我!
我很能打的,你不要嫌弃我……”
白前,“……”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想退亲了。
孔雅,“……”
萧软软,“……”
表哥\/师父这是被前前下致幻药了?
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唐知味端着一笼包子进来了,“霍指挥使还没睡着?
包子熟了,我先端了一笼过来,天冷,一路走过来就凉了,正好一口吃”。
“包子——”
霍幼安闻着香味坐直了身体,双眼迷蒙着,却十分精确地找到了最大最胖的包子,往白前的方向递,“吃”。
白前,“……你放开我的手,不然我吃不了”。
霍幼安慢吞吞噢了一声,又反应了一会,才慢吞吞放开了手。
白前甩了甩发烫的食指,去接包子。
霍幼安见她接了包子,又伸手去拿了一个,又啪地趴桌上了,一边毫不耽误地把包子往嘴里塞。
白前,“……”
这谁能遭得住?
怪不得当年霍老夫人看着小小的霍幼安困得连吃饭都能睡着,困得连站梅花桩都能掉下来,宁愿跟霍老将军吵架,宁愿和温氏反目都不忍心再叫他读书习武。
换做是她,她也不忍心啊!
许是终于完成了“陪前前用朝食”的心愿,霍幼安吃完一个包子,彻底睡了过去。
长平现身,将霍幼安扛上肩头。
霍幼安短暂地睁开眼,见是长平,又闭上了,片刻的功夫就睡沉了。
长平扛麻袋一样扛着霍幼安上楼睡觉。
白前,“……”
就突然有点后悔没学武,不然这时候她也能扛得动他,根本不需要长平!
白前想着,将包子塞进嘴里,一口咬下。
唔,香菇白菜的。
待会叮嘱厨房做肉馅的,霍指挥使无肉不欢。
……
……
霍幼安一觉睡到天黑,迷迷糊糊吃了点东西,又继续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终于彻底醒过来。
唔,正好可以和前前一起用晚食。
霍幼安还带回来了一位老大夫和一叠脉案,老大夫被长平安顿在城外。
脉案,他刚回来时困得忘了,这时候一股脑交给了白前。
白前仔细看过一遍,又看了一遍,肯定道,“如果这叠脉案是真的,那位临安巨商就是血亏体虚而亡。
乔氏最多也就是过于貌美之罪,绝无可能是她下药加害”。
刚进门的唐知味接道,“那位临安巨商是在娶了乔氏后五年而亡,钱大掌柜也是,且也是血亏体虚而亡。
那临安巨商还可说是自己年纪老大,贪恋乔氏美色导致早亡,钱大掌柜呢?
钱大掌柜娶乔氏时还未满三十,且因为乔氏带来了西北马场的经营之利。
这一块太过重要,钱大掌柜都是亲自盯着,一年至少有半年来往于京城和玉门关之间,怎的也早死了?”
“血亏体虚,并不一定就是贪花好色之故,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
唐知味徐徐一笑,“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
他说着也将一叠脉案放到了白前面前,白前一张一张地翻,越翻眉头皱得越紧。
无他,这份脉案实在与霍幼安交给她的太过相似。
就算两人都贪恋乔氏美色,亏了身体,脉案也不至于相似到这种地步。
正如唐知味所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巧合,相似到了这种地步,绝对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