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早晨,沈秀兰推开店门,冷空气裹着木炭余烬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系上那件藏蓝色围裙,后厨的煤炉已经生好,她取出去年晒干的香菇和新鲜猪骨,开始熬制新汤底。
钢锅里的水咕嘟冒泡,她往里面加了小半碗炒香的白芝麻,又撒了把宁夏带来的枸杞。
蒸汽熏湿了她的刘海,她用围裙角擦了擦额角,继续往汤里添了两勺自制的虾酱。
“老板娘今日又琢磨新花样啦?”赵大娘提着菜篮子进门,篮子里装着刚买的鲜豆腐,“俺闻着这汤头比昨儿个更香。”
沈秀兰笑着接过豆腐,刀锋在砧板上起落,豆腐变成均匀的薄片。
“试了点儿新配料,您待会尝尝鲜。”
十点刚过,裴晓蝶穿着灰工服来上班,辫梢沾着未化的雪粒。
她利落地摆好桌椅,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昨儿李大爷说咱家花生米香,问能不能单卖。我寻思着,不如每桌送一小碟?”
沈秀兰停下手里的活。她想起前世火锅店常有的免费小食,眉头舒展:“这主意好,就用那种小红皮花生,炸得酥脆些。”
两人翻出库存的花生米,裴晓蝶系上围裙开始忙活。
油锅滋滋作响,她小心控制火候,炸好的花生米盛在竹筛里晾凉,撒上细盐拌匀。
淡淡的焦香飘满店面。
午市时分,熟客们陆续进门。李大爷刚落座,裴晓蝶就端上金黄的小碟:“您尝尝新炸的花生米,免费送的。”
老人眼睛一亮,捏起几粒嚼得脆响:“就是这个味儿!比老酒馆的还香。”邻桌的王婶也凑过来:“能给俺这桌也添一碟不?”
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桌,新熬的汤底果然赢得夸赞。
张建国带着工友来吃饭,指着汤里浮着的枸杞打趣:“老板娘这是要给我们补身子啊?”众人都笑起来。
沈秀兰注意到每桌客人都在交流吃法。赵大娘教隔壁桌怎么调芝麻酱,李大爷展示他独创的蒜泥香油碟。
后厨准备的蘸料很快就见了底,她赶紧又调了一大盆。
下午客人少时,裴晓蝶拿着小本子记录:“好几位客人问能不能买咱家的蘸料,王老师说想带些回家拌面吃。”
沈秀兰想了想,找来几个空罐头瓶,装满秘制蘸料:“先送他们尝尝,若真喜欢,往后可以单卖。”她记得前世餐饮店常卖自制调料,既赚口碑又添收入。
傍晚时分,店里格外热闹。火锅热气模糊了窗玻璃,人们围坐交谈,交换各自的蘸料配方。
小学生放学路过,都被香味吸引得走不动道。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扒着门框看,沈秀兰给她盛了碗热汤,孩子捧着碗喝得满脸幸福。
打烊后,沈秀兰清点收入,发现酒水销量比平日多了三成。
裴晓蝶擦着桌子笑道:“都是花生米的功劳,大家吃着香就爱多喝两杯。”
月光照在积雪的院墙上,沈秀兰提着垃圾袋出门,遇见遛弯的李大爷。
老人裹紧棉大衣,笑呵呵地说:“秀兰啊,咱这条街就数你家最暖和,老伙计们都说,往后冬天就指望你家火锅过日子喽。”
回到店里,她看见裴晓蝶还在后厨忙碌。姑娘挽着袖子在炸明天要用的花生米,灶台上摆着好几碟试做的新口味,有椒盐的、五香的,还有裹了糖霜的。
灯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鼻尖沁出细汗。
“明天试试每桌送两种口味。”沈秀兰递过毛巾,“客人若特别喜欢哪种,咱们就多准备些。”
裴晓蝶眼睛亮起来:“东头纺织厂的女工们爱吃甜的,西边修车行的师傅们偏好咸口,我记着呢,以后按客人喜好送。”
夜深了,沈秀兰锁好店门,看见窗台上不知谁放了一袋新摘的干辣椒。
红艳艳的辣椒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袋口别着张字条:“俺家自己种的,送给秀兰添味儿。”
没有署名,但字迹像是街口修鞋的老陈。
她抱着辣椒袋站在店门口,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火锅的余温还留在指尖,空气中依稀飘着芝麻酱和花生的香气。
深夜,沈秀兰送走最后两位熟客。
寒风吹得店门口的棉帘轻轻晃动,她站在台阶上,望着客人消失在胡同拐角处才转身锁门。
“老板娘,明天见!”裴晓蝶系紧围巾,推着自行车往东边去了。
沈秀兰站在店门口,看着姑娘的车铃叮当响着渐行渐远,这才开始清点今天的收入。
好大一会儿,她终于收拾妥当。挎包里装着三千五百二十一元营业额,沉甸甸地压在她肩头。
她特意将钱分装在三个不同的布袋里,这才吹灭煤油灯,拉下电闸。
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沈秀兰加快脚步,棉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记得叶昭说过最近治安不太好,右手一直揣在衣兜里,紧紧握着一把铁钥匙,钥匙尖从指缝间露出来。
走到槐树胡同拐角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另一个脚步声。
那声音不紧不慢,始终与她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她故意放慢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慢了;她加快速度,那声音也跟着急促起来。
沈秀兰的心跳开始加快。她拐进第二条胡同,那脚步声依然跟在后面。
月光将跟踪者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青砖墙上,是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男人。
她想起挎包里的钱,又想起前些日子门上的红漆,手心渗出细汗。
前面还有两条胡同才到家,这段路晚上很少有行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响。沈秀兰立即听出是叶昭那辆老永久特有的响声。
“秀兰!”叶昭的声音从胡同口传来,车灯的光柱划破黑暗。
跟踪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沈秀兰回头瞥见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迅速闪进旁边的小巷。
她快步走向丈夫,直到抓住自行车把手的瞬间,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怎么这么晚?”叶昭单脚撑地,警服外面套着棉大衣,眉间带着倦色,但眼神锐利地扫过她身后的胡同。
沈秀兰平复一下呼吸,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今天盘账晚了点,你吃过了吗?锅里还留着羊肉汤。”
叶昭点点头,却不下车,视线仍盯着那条黑暗的胡同:“刚才有人跟着你?”
“好像是有个人一直跟在后面,听到你的车铃声就走了。”
叶昭立即调转车头,骑到那个小巷口查看。沈秀兰站在原处,听见丈夫的皮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还有他打开手电筒的咔嗒声。
几分钟后他返回,眉头微蹙:“跑了。脚印往南边去了,是个穿四十二码胶底鞋的男人。”
回到家门口,两人同时停住脚步。院门上又被人用红油漆刷了个大大的小心,字迹歪歪扭扭,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叶昭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他让沈秀兰站在身后,自己先推门进去检查院子,确认安全后才招手让她进来。
“这是第几次了?”沈秀兰站在院子里,看着丈夫打着手电仔细检查门窗。
“第二次。”叶昭的声音从门廊传来,“上次是泼漆,这次是写字,看来有人盯上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