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被掳,女儿怎么会?
谢严安排好军务,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景象。
看着女儿那只被仔细清理、缝合、上药包扎的手,这个铁骨铮铮的将军,红了眼眶,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谢旬渊和谢旬永也沉默地站在一旁,少年脸上充满了后怕与沉重。
陆烬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身上都是他小徒弟的血渍。看着榻上那个气息微弱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庆幸救得及时,未让那祁峰得逞,更心疼她所受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陈萍终于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疲惫却带着一丝庆幸:“万幸,剑锋偏了几分,未彻底切断手筋,但伤及经脉,日后...这只手的灵活性恐怕会大受影响,需长时间精心调养。陛下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又受了惊吓,需静养一段时日。”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稍安,却又因那“灵活性大受影响”而更加沉重。
柳如烟泣声道:“多谢陈医官...我会亲自照顾她,一定好好照顾她...”
房间内药味混杂着未散的血腥气。
小北昏迷的侧脸在跳动的烛火下苍白如纸,那只被仔细包扎的手无力地搭在锦被外。
柳如烟寸步不离地守着,泪水几乎未曾干过。指尖颤抖着,想触碰女儿的脸颊,又怕惊扰了她。
谢严、谢旬渊、谢旬永父子三人沉默地在外间守着。
没有一个人说什么,也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被安置在别处、因惊吓过度而昏睡许久的谢旬宁醒了过来,不顾侍女的阻拦,执意寻到了这里。
门帘被猛地掀开。
谢旬宁裹着一件厚披风,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和未消的惊惧,踉跄着冲了进来。
她一眼看到父母兄弟都围在这屋子里,母亲甚至就在床边苦守着。
那种被全然忽视、被取代的恐慌和积压的怨毒瞬间冲垮了理智。
她推开搀扶她的侍女,踉跄着走到屋子中央,声音尖利刻薄,打破了室内的死寂:“娘!爹!你们都在这里守着她?!守着她这个祸害!这个篡位的不忠不义之人!”
众人皆是一惊,看向她。
柳如烟抬起头,泪眼婆娑:“旬宁,你醒了?胡说什么!快回去休息!”
“我没胡说,她就是个心机深重的祸害!是个窃国篡位的逆贼!”
谢旬宁,或者现在应叫她刘婉,指着小北,情绪激动:“她明明可以和陆太傅在北幽偏安一隅,明明可以就在北幽过安稳日子!为什么非要女扮男装跑回来?!搅得朝堂天翻地覆,搬弄是非!我刘启哥哥死了,刘濯哥哥也死了。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回来争权夺利,他们怎么会惨死?!她就是要夺我刘家的天下!她现在这副样子,不过是演给你们看的苦肉计,好让你们都怜惜她、向着她!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
字字句句,都如此狠毒。
不仅狠狠扎向昏迷的小北,更将谢家人心中最深最痛的伤疤残忍揭开,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
“婉儿!住口!”谢严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因震怒而压抑得低沉可怖。
但一道身影比他的喝止更快!
一直沉默立于阴影中的陆烬,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那些被刘婉轻描淡写的“北幽安稳度日”,让他心底压抑的情绪,多年的痛苦与愧疚都被引燃。
他猛地踏出。
“啪——!”
一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了刘婉的脸上!
力道之大,完全没有留情。刘婉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扇得踉跄着向后摔去,重重跌倒在地。
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陆烬,眼中充满了惊骇和委屈。
又看向柳如烟,呜咽道:“娘...他打我...他竟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被陆烬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动手惊呆了。
陆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往日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眼底也藏着深不见底的心痛。
他抬手指向榻上气息微弱的小北,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苦肉计?!博取同情?!刘婉!你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她手腕上的伤,是为了换她手下将士一条生路,自己挑断了手筋!你再看清楚她满身的旧伤新痕!哪一道不是为你刘家江山、为这天下百姓拼杀出来的?!哪一道不是死里逃生的印记?!”
那些话字字如刀,砸向刘婉,也砸向每一个谢家人:“安稳日子?哈哈哈...”陆烬笑得悲凉而讽刺:“你告诉我,什么叫安稳日子?!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这个‘善于心机’的妹妹,当年是为了谁才去接近那祁峰那个畜生的?!”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谢严和柳如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是为了救我!”
“当年我也是真没用,拖着残躯还得靠那孩子才能活着。”
“没钱啊。别说药了,那时候饭都没得吃。”
“那时候她刚满十三岁!十三岁啊!!那孩子为了拿到能救我这个没用师父的药!把自己卖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血泪一次性呕出:“你们知道她当年在那祁峰手下是怎么过的吗?!”
“像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蝼蚁!要看人脸色,要强颜欢笑,要忍受那些令人作呕的触碰和目光!”
“她得像最低贱的奴隶一样跪在地上求他!得在他心情好的时候,像逗弄猫狗一样施舍一点关注时,才能战战兢兢地提出一点点要求!那祁峰是什么东西?!他暴虐成性,以践踏人的尊严为乐!稍有不顺,非打即骂!鞭子、马鞭、甚至是他随手扔出的酒盏......归生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冬天被罚跪在雪地里一夜,夏天被关在闷热的柴房几天几夜滴水不进......都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