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政策使得大征国内迅速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百姓负担减轻,生活改善,对新帝基本都是感恩戴德。
之前百姓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那是动辄啃树皮,易子而食的日子,现在不说别的,最差也能解决温饱。
甚至周边国家的许多贫苦百姓听闻大征的赋税之轻和生活之安定,纷纷冒着风险偷越边境,前来归附,愿成为大征子民。
小北尽力照顾着每一个阶层、每一个群体的情绪,努力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平衡与繁荣。然而,太平的日子总是短暂。
北境,败退回国的北王那祁峰并未死心。他舔舐伤口,重整旗鼓,一直伺机报复。他深知直接进攻难以讨好,便将目光投向了刚刚被调去镇守边疆的谢家。
通过细作,那祁峰摸清了谢家的情况,尤其是谢严对妻子柳如烟和女儿的深厚感情。他精心策划了一次突袭,成功潜入边防城镇,
掳走了柳如烟和谢旬宁。
随后,那祁峰派人给镇守幽州的谢严送去了一封信和一缕来自他妻子的头发。信中言辞猖獗:
“谢严将军:尊夫人与令爱正在本王帐中做客,备受‘优待’。将军是聪明人,若想保全家人性命,便知该如何做。幽云十六州的防务图,以及陆小北下次运粮的路线和时间,想必将军是清楚的,本王静候佳音。若三日内无回应,便只好将尊夫人首级送回,以慰将军思妻之情了。”
消息传到幽州都督府,谢严如遭雷击,看着那缕熟悉的发丝,双目赤红,浑身颤抖。一边是国仇君恩,一边是结发妻子和女儿。
巨大的痛苦和挣扎瞬间将这个刚毅的老将击垮了。
而几乎同时,关于北幽掳人并试图要挟谢严的紧急军报,也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送往京城,摆在了小北的案头。
彼时,小北正与沈挽川、赵珂等人商议春耕水利之事。
当内侍神色凝重地将那封染着边关风尘气息的密报呈上时,殿内轻松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小北展开密报,目光快速扫过。
起初,她的眉头只是微蹙,带着对边境不稳的惯常忧虑。然而,当看到“谢严将军......疑似投敌......家眷被掳......”等字眼时,她的指尖猛地一顿,捏着信纸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攥破。
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这是那祁峰散布的谣言,意在扰乱军心。
“荒谬!”她脱口而出:“谢将军忠勇一生,镇守北疆十余载,历经大小战役无数,岂会因家眷被掳而轻易叛国?定是那祁峰的诡计,欲乱我军心!”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为谢严辩解,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儿时在将军府和不到谢严腰的小姑娘说着忠君报国,让她用小肩膀承担起责任,去皇宫报信的父亲。
那个在她记忆中冷漠,始终将“忠君卫国”刻在骨子里的父亲形象。
一个多么“愚忠”的人啊,为了先帝的安危,甚至可以让自己去送命,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这个亲生女儿当做棋子舍弃的人。
身旁的沈挽川和赵珂接过密报,也是不可置信。
“谢老将军不是个会因此等威胁,叛国弃义之人。”赵珂也附和。
只有沈挽川眉头紧皱,没说什么。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沈挽川道:“立刻加派精锐斥候,务必查明真相!同时,传令云信镖局,让他们抽调好手,火速秘密前往北境支援,首要任务是探查谢将军家眷被关押之处,设法营救!”她安排得有条不紊,依旧是基于对谢严“绝不会真叛变”的判断,认为他只是被迫虚与委蛇,需要外力打破僵局。
她甚至在心里为谢严找好了理由:他一定是想假意投诚,伺机救回家人,或者与援军里应外合。对,一定是这样。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真的背叛?
然而,后续接二连三、更加详尽且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直接砸碎她的幻想。
证据确凿。谢严并非虚与委蛇,他是真的......交出了部分防务图,真的接受了北幽的官职,真的......站在了那祁峰的阵营里,调转了刀锋。
当最终确认的消息被心腹沉声禀报上来时,小北正独自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望着外面渐沉的夕阳。
挥退了所有人,殿内只剩下她孤寂的身影。
缓缓转过身,手中那份最终确认的密报飘落在地。
怔怔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空了。
怎么会.......这么果断?
几乎.......没有犹豫?
密报里清晰写着,从家眷被掳,到谢严做出选择,中间不过短短半日。
半日。
轻飘飘的两个字,怎么能刺到人心口里,那么痛?
明明在先帝的安危与她这个女儿之间,她的父亲谢严,似乎也没有犹豫太久。
那份“忠”,压倒了血脉亲情,轻易地决定了她此后多年流离失所、隐姓埋名、与师父相依为命的命运。
为了活下去,为了有朝一日能回来,她吃过多少苦?
为了救师父,她不得不在那祁峰手下苟延残喘,忍受那些折辱与轻贱,将骄傲和尊严狠狠踩进泥里。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屈辱,支撑她熬过来的,除了复仇的火焰,是否也曾有过一丝对血脉亲情不敢宣之于口的渴望?哪怕那份爱曾经那样轻易地舍弃了她。
而现在......
现在,同样是家人。
为了柳如烟和谢旬宁,他那个“愚忠”了一辈子的父亲,竟然可以如此迅速地抛弃坚守一生的信念,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叛国,选择了站在她的对立面,站在了整个大征的对立面!
合着里外里,只有她最值得被舍弃,毫不犹豫,没有半分留恋的。
合着怎么着,都是她活该被背叛。
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冰冷的窗棂,指尖用力到泛白。
原来......他不是不会珍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