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工作台前,指尖悬停在金属盒上方三寸,没有触碰。
她闭上了眼睛。
残存的“井”之力,正从撕裂的缝隙中渗出。
那不是热辐射,而是一种让空气都发紧的压迫感,在狭小的盒内横冲直撞,撞得合金壁“嗡嗡”作响。
“你们根本没找对地方。”
庄若薇睁眼。
刘主任眉毛倒竖:“你什么意思?我们写了三十页的故障分析报告!定性、定量,无一遗漏!”
“你们的报告,是在给尸体写生平传记。”
庄若薇取出听骨针,沉声道:“你们只看到‘伤’,没听见‘痛’。”
“故弄玄虚!”刘主任嗤笑。
庄若薇没理会,将针尖轻点在金属盒的断裂处。
嗡!
更强烈的混乱感,顺着针尖刺入感知。
“陈舟。”她开口。
“我在。”
“给我一杯水。”
陈舟微怔。
刘主任笑出声:“水?我们连液氮浸泡都试过了!”
庄若薇只看着陈舟。
陈舟迟疑半秒,转身,从饮水机接了半杯水递来。
庄若薇接过,从随身布包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瓷瓶。拔开瓶塞,她小心翼翼,滴入一滴。
一滴透明、微稠的液体。
液体落入水中,凝而不散,径直沉底。
“这是什么?”刘主任下意识凑近。
“我爷爷的‘定神散’。”庄若薇说,“安抚受惊的‘老物件’。”
“胡闹!这是精密……”
庄若薇没等他说完,端起杯子。她没倒水,只用指尖蘸取那点调和液,在那片熔化变形的区域,轻轻画了一个圈。
一个标准的圆。
“好了。”
“好了?”刘主任仿佛听见天方夜谭,“画个圈就”
话音戛然而止。
嗡嗡作响的金属盒,声音断了。
修复室死寂。
刘主任笑容僵硬,猛地俯身,几乎把耳朵贴上盒子。
无声无息。那股代表能量紊乱的震颤,彻底平息。
“这……不可能……”刘主任直起身,看着庄若薇,如同见了鬼,“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说了,它只是‘痛’。我让它安静了。”
庄若薇用绒布仔细擦拭听骨针,将它收回盒中:“至于修复,那是你们的事。”
她将难题抛回。
刘主任涨红了脸,张口结舌。他引以为傲的科学结论,被这滴水、这个圈,抽得粉碎。
“我们走!”
他丢下三个字,带着助手狼狈离去,出门时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房间内,只剩庄若薇和陈舟。
“钱师傅说,你需要一个展示能力的机会。”陈舟打破沉默。
“他只是想看,我这条鱼,会不会咬饵。”庄若薇收好工具。
“他需要你。”陈舟说,“我们都需要你。”
庄若薇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陈舟走到门口,拉开门,又停住。
“还有一件事。”
他从作战服的内袋里,取出一个蜡封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这才是钱师傅让我交给你的。”
“这是什么?”
陈舟盯着文件袋,缓缓开口。
“风陵渡任务,那个使用‘玉衡’铃铛的‘十翼’成员……他的原始验尸报告。”
庄若薇心跳漏了一拍。
“报告结论:多器官衰竭导致的‘结构性崩溃’。”陈舟继续说,“和所有类似案例一致。”
陈舟的话,像钢钉,钉进死寂的房间。
“结构性崩溃。”
庄若薇重复,指尖收紧,将文件袋边缘捏出了死褶。
昆仑天坑下,那些被扭曲、重塑的身体,瞬间浮现。
不是偶然。
这是一种可被记录的、重复发生的现象。
“和昆仑那些人,”庄若薇抬头,“一样?”
陈舟点头:“一样。”
“法医用了‘前所未见’。无法用已知物理、化学或生物学解释。不是中毒,不是辐射。”
陈舟停顿,似乎在寻找精准描述。
“最终的结论是:构成人体的基础规则失效了。沙塔失去黏合,轰然垮塌。”
庄若薇感到刺骨冰冷。
她抽出文件。首页是死者照片:中年男人,表情凝固在极度惊恐中。皮肤布满蛛网裂痕,渗出的不是血,是灰败粉末。
庄若薇翻到下页,法医记录触目惊心。
“……肝脏组织呈半液化状态,失去原有结构……”
“……骨骼样本出现非均匀性钙质流失……”
这是被抹除。
“是‘玉衡’铃铛做的?”庄若薇指着记录——“死者右手紧握青铜铃铛,无法分离”。
“是唯一的变量。”陈舟说,“他主动激活铃铛,然后,过程开始。”
庄若薇合上报告。她懂了。
“十翼”不是驾驭力量,是以生命为燃料,去点燃力量。他们是狂信徒。
“一个死人的报告,对‘调律’有什么帮助?”庄若薇逼近陈舟:“钱向东在警告我,不合作就是这个下场?”
陈舟没退缩:“这是请求。”
“请求?”
“报告里的人,在风陵渡就死了。”陈舟说,“但半小时前,我们在京城抓到了另一个‘十翼’成员。”
庄若薇一震:“抓到了?”
“他很警觉,在合围前,做了同样的事。”陈舟的语气冷酷到底,“他身上,也有一枚‘玉衡’铃铛。”
他投下最后一句话:
“他现在,就在507所的隔离室,正在经历完全一样的过程。”
陈舟盯着她:
“钱师傅想知道,你能不能……中止这个过程。”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救一个‘十翼’的人?”庄若薇终于开口,她的反问里带着一种荒谬感。“一个正在用你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自杀的敌人?”
“这不是救人。”
陈舟纠正她,他的用词精准而冷酷。
“这是回收一件失控的武器。我们需要知道,它能否被关闭。”
陈舟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我们需要数据。活的数据。”
庄若薇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人道主义救援。
这是一场实验。
钱向东,那个老狐狸,又给她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却又满是倒钩的诱饵。
拒绝,意味着她将错过一次近距离观察“活器”失控过程的绝佳机会。
接受,则意味着她将把自己置于巨大的未知风险之中,并且,她的能力将被507所进一步观察和评估。
“如果我也被‘结构性崩溃’了呢?”庄若薇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
“你会在绝对安全的观察室里。”陈舟回答,“目标被收容在最高等级的生物隔离间,物理隔绝,能量场屏蔽。我们评估过,风险可控。”
“你们的评估?”庄若薇哼了一声,“你们的评估就是,这东西‘不可逆’。”
她把报告扔回桌上。
“带我去看看。”她做出了决定。
陈舟没有意外,他转身,为她拉开了厚重的金属门。
就在庄若薇迈步要走出去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她转过身,看着陈舟。
“那个‘十翼’成员,他激活的‘玉衡’铃铛,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