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声比雨滴碎裂,还要清脆百倍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在长街的尽头炸响!
那枚本该是穿喉而过的金凤羽,竟在距离囚车不到三尺的半空中,被一柄从黑暗中斜刺里杀出的、薄如蝉翼的软剑,精准无比地……磕飞了!
“——谁?!”
陆渊猛地回头,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里,第一次,迸射出骇人的杀机!
只见长街的拐角处,一道青色的身影,手持软剑,踏着满地的血水与雨水,一步一步,缓缓走出。
来人,一身青布长衫,面容俊美无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润如玉的浅笑。
但他那双本该是多情桃花的眸子里,此刻,却是一片,足以将这漫天雨水都冻结成冰的……森寒!
“汪……以……安!”
陆渊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本该在江南,安安稳稳做他的富家翁的汪家大公子,竟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陆指挥使,好久不见。”汪以安微微一笑,仿佛不是身处血腥的杀局,而是在参加一场风雅的茶会,“我家老爷子,身体,可还安好?”
他口中的“老爷子”,自然,指的就是囚车之内的沈决!
这一句话,已然表明了他的立场!
“——拦住他!”
那名藏于屋顶之上,手持金凤羽的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他身形一动,竟想再次出手!
“——杀了他!”
另一边,那些本是围攻陆渊的太师府死士,也分出了一半人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朝着汪以安,疯狂地扑了过来!
一瞬间,本是两方混战的死局,竟因为汪以安的入场,演变成了一场,更加混乱、也更加血腥的……三方大混战!
“——保住‘货物’!”陆渊厉声咆哮。
“——毁掉‘货物’!”太师府死士与那神秘黑影,竟达成了诡异的默契!
“——抢走‘货物’!”汪以安眼中,杀机毕露!
三方势力,三个截然不同的目标,却围绕着同一个核心——囚车之内的沈决,在这条狭窄的、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长街之上,展开了一场,最原始、也最疯狂的血腥绞杀!
刀光,剑影,血花!
锦衣卫的绣春刀,狠辣、精准,招招致命!
太师府的死士刀,疯狂、暴戾,以命换命!
而那名手持金凤羽的神秘人,身法更是诡异到了极点,如同鬼魅,在战团之中,不断地寻找着,那转瞬即逝的、可以一击必杀的机会!
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却是汪以安和他身后那数十名,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涌出的、身穿黑色劲装的……汪家死士!
他们的刀,没有锦衣卫的狠,没有太师府的疯。
他们的刀,只有,快!
快到极致!
快到,只为杀人,不为其他!
“噗嗤!”
汪以安手中软剑一抖,如同灵蛇出洞,瞬间,便洞穿了一名太师府死士的咽喉!但他,看也不看那具倒下的尸体,身形一晃,已然出现在了囚车之旁!
“素心……等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温柔与决绝!他知道,这是素心整个计划中,最凶险的一环!他绝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杀!”
他长啸一声,竟是主动,迎向了战力最强的陆渊!
“叮叮当叮!”
两柄当世神兵,在半空中,瞬间交击了不下数十次!火星四溅,雨水倒飞!
然而,就在汪以安,被陆渊死死缠住的瞬间!
那道一直游离于战场之外的神秘黑影,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竟放弃了刺杀沈决,而是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汪以安的……背后!
手中金凤羽,化作一道金色的死亡流光,直刺汪以安的后心!
“小心!”
陆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想提醒,却已是晚了!
“噗——!”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汪以安的后肩,瞬间,被那淬了剧毒的金凤羽,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黑色的血液,瞬间,便涌了出来!
“呃!”
饶是汪以安这样的硬汉,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脸色煞白,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但他,却借着这股冲击力,猛地一个转身,手中软剑化作一道惊鸿,后发先至,狠狠地,刺向了那名偷袭得手的黑影!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汪以安竟会用这种以伤换命的打法,仓促之下,只得暴退!
而汪以安,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动手!”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陶丸,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轰——!”
一股辛辣刺鼻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黑烟,瞬间,笼罩了整条长街!
“咳咳……是毒烟!”
“不好!看不见了!”
锦衣卫和太师府的死士,瞬间,阵脚大乱!
而汪家的死士,却像是早已演练了无数遍,他们竟是人人,都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湿布,捂住了口鼻!
他们趁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混乱,如同一群沉默的死神,精准地,收割着那些,早已失去方向的敌人!
“——走!”
汪以安强忍着后肩那阵阵传来的麻痹与剧痛,一把,拉开囚车的铁门,将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得可怕的老人,拽了出来!
“我们,回家!”
……
半个时辰后,京城,南城。
这里,是整个京城,最繁华,最靡烂,也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而坐落于此处的“醉仙居”,更是销金窟中的销金窟。每当夜幕降临,这里便是管弦丝竹,彻夜不休;红帐之内,更是春色无边,不知令多少达官显贵,流连忘返。
此刻,一辆看似寻常的、拉着酒水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醉仙居的后门。
后院,一间最偏僻、也最奢华的独立小院之内。
汪以安“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他那张本是俊美无俦的脸,此刻,已是惨白如纸。
“公子!”一名心腹,连忙上前,为他处理着后肩那道,已经开始发黑的狰狞伤口。
“死不了。”汪以安摆了摆手,他看着对面,那位,正平静地,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由衷的敬佩。
“沈伯父,您……就不怕吗?”
从被救出来,到此刻,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竟是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沈决缓缓放下茶杯,那双,与沈素心有七分相似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沧桑与淡然。
“怕?”他笑了,笑声,有些沙哑,“当年,我连死都不怕。如今,能像个人一样,坐在这里喝上一杯热茶,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看着汪以安,缓缓开口:“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不该,为了救我这个废人,而身陷险境。”
“您不是废人。”汪以安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您,是素心……是女王殿下,逐鹿天下的棋盘之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他顿了顿,沉声道:“此地,名为醉仙居,是我汪家,藏得最深的一处产业。外面的人,只知这里是风月之地,却不知,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金库’与‘情报中枢’。所谓,大隐隐于市。越是这种地方,便越是安全。”
“在女王殿下,君临京城之前,您,就在此地,好生休养吧。”
……
与此同时,紫禁城,慈宁宫。
“——废物!”
一声冰冷的、充满了无尽怒火的呵斥!
当朝太后,那个,本该是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女人,此刻,正凤目含煞,煞气逼人!
在她脚下,跪着的,正是那名,从雨夜血战中,侥幸逃脱的黑衣人。
“啪!”
一只前朝的汝窑茶杯,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瞬间,粉身碎骨!
“哀家,真是小瞧了那个汪家的小子!更小瞧了……那个,远在北境,却能将整个京城,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沈素心!”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是怒到了极致!
许久,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怒火,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万年寒冰,还要冷上三分的平静。
她输了一招。
但,这盘棋,还远未结束!
“来人。”她淡淡地开口。
一名老太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去醉仙居。”太后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温度,“给汪家大公子,送一份,哀家的……请柬。”
“告诉他,也告诉他身后的那位‘女王’……”
她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早已雨过天晴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哀家听闻,北境有凤凰涅盘,欲择木而栖。”
“——不知哀家的这座梧桐,可还入得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