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总管钱大海,屁滚尿流地离开后,议事厅内的气氛,并未轻松下来。
所有人的心头,反而压上了一块更沉重的巨石。
一个区区的漕运总管,就敢如此嚣张,那他背后,在京城里为他撑腰的,又该是何等通天的大人物?
此番赴京,前路之凶险,恐怕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书房内,烛火通明。
沈素心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目光凝视着地图上“京师”的位置,久久不语。
汪以安快步走了进来,他面色凝重,将一张刚刚译出的密报,递到了沈素心面前。
“素心,”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京城那边的线,查到了。”
“钱大海的靠山,是当朝的兵部侍郎,周延!”
“而且,我的人还查到,当初我爹为你向兵部申请的,那个‘监督军需后勤’的任命,背后就是这个周延在极力推动!”
沈素心接过密报,眼中寒光一闪。
汪以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美差,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亡陷阱!周延是朝中有名的笑面虎,心狠手辣。他故意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上,就是想等你自己走进京城,走进他的天罗地网!到那时,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意外身亡’!”
“素心,京城现在就是龙潭虎穴,我们……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汪以安的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担忧。对手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料。一个在朝中手眼通天的兵部侍郎,其实力,远非扬州这些地方豪强可比。
然而,听完这一切,沈素心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惧色,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刺骨,带着无尽锋芒的笑。
“陷阱?很好。”
她转过身,一双美眸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我原本还担心,到了京城,找不到仇人藏在哪。”
“他既然这么好客,为我准备了这么大一份‘惊喜’,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太让他失望了?”
她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汪以安看着她自信而决绝的侧脸,一颗悬着的心,不知为何,竟安定了下来。他知道,他的素心,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敌人既然已经出招,那她,就一定会用最猛烈、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还击回去!
“小环!”沈素心写完,对着门外喊道。
“盟主,奴婢在。”
“立刻将我写的告示,誊抄一百份,用商盟最快的渠道,发往江南所有府城!”沈素心的声音,斩钉截铁,“我要在整个江南,招兵买马!”
小环接过告示,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只见上面写的,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招募要求。
“重金招募:退役军中需官、马夫、伙夫,但凡在军中负责过后勤补给者,一经录用,待遇从优!”
“重金招募:常年往返于南北的镖师、趟子手,熟悉沿途所有关隘要道者,赏银千两!”
“重金招募:所有会绘制地图、勘探水文、修建桥梁、打造车船的工匠,不限出身,不问过往,只要有真本事,待遇是市价的三倍!”
小环满脸困惑:“盟主,我们去京城,不是应该多招些武艺高强的护卫吗?招这些伙夫、工匠……做什么?”
沈素心看着她,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深邃的智慧光芒。
“小环,你记住,这世上,最高明的战争,从来都不是靠拳头和刀剑。”
“周延想在京城里跟我玩阴的,那我就在去京城的路上,让他先输一半!”
她转身,对汪以安说道:“我需要钱,大量的钱!”
汪以安毫不犹豫:“说吧,要多少。”
“先给我一百万两!”沈素心伸出一根手指,“我要你派最信得过的人,沿着运河,一路北上。每隔五十里,给我买下一个据点!可以是一间不起眼的客栈,可以是一座废弃的货仓,甚至可以是一处临河的农庄!”
“我要在每一个据点里,都备好最新鲜的马匹、最充足的粮草,和最忠诚的人手!”
“周延的势力,都在官面上。他想对付我,就得依靠官府的驿站和兵马。而我们,要建立一条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私人的,他看不见、摸不着、更拦不住的——黄金通道!”
“他想守株待兔?我就要变成一只他根本捕捉不到的鬼魅,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致命一击!”
汪以安听得热血沸腾!
逆向布局!
这是何等大胆,何等匪夷所思的构想!
在所有人都盯着京城那个“终点”的时候,沈素心却已经将整条赴京之路,都变成了她的棋盘!
她不是要去闯龙潭虎穴。
她是要把龙潭虎虎穴,搬到自己的脚下!
“好!”汪以安重重点头,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支持,“我这就去办!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一定给你把这条黄金通道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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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扬州商盟,都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了起来。
无数的银子,如流水一般,从金库里被调拨出去。
无数的指令,从总部发出,传遍江南。
一时间,整个江南的人才市场,都因为商盟那几张“不拘一格”的招募令,而掀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怀才不遇的奇人异士,被那高到离谱的待遇所吸引,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扬州。
整个商盟,就像一台正在高速预热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为了那场即将到来的京城之战,而疯狂转动。
就在沈素心坐镇中枢,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所有部署之时。
一个亲信护卫,神色紧张地快步走了进来。
“启禀盟主!”护卫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第三个人听见。
“门外……门外来了一位客人,指名道姓,要深夜求见您。”
沈素心眉头微蹙:“什么人?”
护卫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敬畏和紧张,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令牌,双手奉上。
“那人……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说,他来自……”
“东宫。”
东宫?!
沈素心和汪以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东宫,那可是当朝太子,未来储君的居所!
在这等风口浪尖之上,太子的人,为何会深夜秘密到访?
是福?
还是……一个比兵部侍郎周延,更可怕,更致命的……新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