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记,完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夹着冰碴的寒风,吹进了扬州府大牢最深处,那间阴暗潮湿的死囚牢房。
刘万贯蜷缩在发霉的稻草堆上,听着狱卒幸灾乐祸的描述,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彻底熄灭了。
他听着,沈素心是如何兵不血刃,三天之内,就让一家百年老字号,从门庭若市,到关门倒闭。
他听着,那个跪在“江南第一账房”门口,哭得撕心裂肺,却只换来一句“晚了”的孙老掌柜,是如何在回家的路上,一头撞死在自家牌坊下,血溅当场。
一个“不服”的下场,就是家破人亡!
刘万贯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知道,孙记的今天,就是他刘家的明天。
不,他刘家的下场,只会更惨!
因为他不仅不服,他还想杀了那个女人!
沈素心,是绝不可能放过他,更不可能放过他刘家满门的!
横竖都是一死……
横竖都是一死!
一股极致的怨毒和疯狂,从刘万贯那颗已经彻底绝望的心中,野蛮地滋生出来!
“我死!”
“你也别想活!”
他挣扎着,从稻草堆里,摸出了一锭早已准备好的,藏在鞋底的金元宝,塞给了那个幸灾乐祸的狱卒。
“兄弟,帮我最后一个忙。”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城南,破庙,第三棵槐树下,去找一个叫‘黑蛇’的人。”
“告诉他,我刘万贯,出最后的十万两!”
“买沈素心那个小贱人……全家上下的命!”
“让她,给我,给我全家,陪葬!!”
……
子夜,江南第一账房。
后院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沈素心正在和汪以安,商议着下一步,彻底吞并整合扬州商界所有产业的计划。
就在此时,汪以安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对着沈素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几乎在同一时间,窗外,传来了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夜枭般的啼叫。
这是玄武卫,最高级别的警报!
有刺客!
而且,是顶尖的刺客!
汪以安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冷笑。
他冲着沈素心,安抚地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在说:放心,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推门,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书房之外,十几道黑影,如同暗夜里的鬼魅,身法快得不可思议,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直扑书房而来!
为首的刺客,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凶光。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沈素心!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跃上房顶的瞬间。
一张无形的大网,骤然收紧!
四周的阴影里,墙角下,大树上,同时,悄无声息地,冒出了数十名,身着玄色夜行衣,手持奇形弯刀的,玄武卫!
这些玄武卫,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丝杀气都没有外露。
他们就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最优秀的猎人。
他们看着眼前这十几个所谓的顶尖刺客,眼神,就如同在看一群,已经掉入陷阱的,待宰的羔羊。
“不好!有埋伏!”
为首的刺客,瞬间亡魂大冒!
可已经晚了!
回答他的,是数十道,快到极致,也狠到极致的,死亡刀光!
没有惨叫,没有搏杀。
这甚至算不上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的屠杀!
不到十个呼吸。
十几名在江南道上,足以让任何人闻风丧胆的顶尖杀手,便已经尽数,化作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汪以安从黑暗中,缓步走出,看都未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他只是对着空气,淡淡地吩咐道:
“留个活口。”
“问出主使,然后,处理干净。”
……
扬州府,死囚大牢。
沈素心来了。
她提着一盏孤灯,独自一人,走在这阴暗、潮湿,充满了绝望与腐臭气息的死亡通道之中。
当她那纤弱而又绝美的身影,出现在刘万贯的牢房之外时。
刘万贯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天的怨毒与……狂喜!
他来了!
他派出去的杀手,成功了!
这个小贱人,是来向他索命的鬼魂!
“哈哈哈!你死了!你终于死了!”刘万贯状若疯癫,趴在牢门上,疯狂地大笑着,“小贱人!我说了!我死,也要拉着你陪葬!黄泉路上,我等你!!”
沈素心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在看一个可怜的,垂死挣扎的疯子。
“刘万贯。”
她轻轻开口,声音,却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刘万贯所有的狂喜。
“让你失望了。”
“你那十万两,买来的,不是我的命。”
“而是你那十几个杀手,去地府报道的路费。”
“什么?!”
刘万贯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不可能!黑蛇是江南第一杀手!他们……”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沈素心淡淡地打断了他,“在你眼里,他们是顶尖杀手。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比较贵的,死人罢了。”
刘万贯,彻底崩溃了。
他最后一丝的希望,最后一丝的精气神,被沈素心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击得粉碎!
他瘫倒在地,如同烂泥。
沈素心让狱卒,打开了牢门。
她走进那间肮脏的牢房,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大亨。
她没有折磨他,更没有辱骂他。
她只是,给了这个已经彻底绝望的男人,最后两个,选择。
“刘万贯,刺杀朝廷皇商督办,按《大明律》,是为谋逆。”
她的声音,冰冷,而又清晰,像一台没有感情的算盘,在计算着他的命运。
“罪及,满门。”
“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刘家所有男丁,都会因此,人头落地。你的妻女,则会没入教坊司,沦为官妓,生不如死。”
刘万贯浑身一颤,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这,是你的第一个选择。”
沈素心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
“而第二个选择……”
她将那份文书,和一支沾好了墨的笔,轻轻地,放在了刘万贯的面前。
“签了它。”
“你一人,承担下所有罪名。包括走私,以及,刺杀。”
“我,可以答应你,饶你刘家血脉一条生路。”
“我会给你儿子一笔钱,一座城外的农庄,让他们,从此隐姓埋名,去做个富家翁。”
“他们,可以活。”
“但是……”
沈素心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最残忍的弧度。
“你刘家,数代人,辛苦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你刘万贯这个名字,将会在今天,彻底,从扬州城,消失。”
一个,是全家陪葬,血脉断绝。
一个,是子孙活命,但自己,却要亲手,将祖宗几代人的基业,彻底葬送。
这是何等残忍的,诛心之选!
刘万贯看着眼前那份薄薄的文书,只觉得,它比整个泰山,还要沉重!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少女,只觉得,她比地狱最深处的魔鬼,还要可怕!
他哭了,又笑了。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怨毒,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尽的,悔恨。
终于,他那只因为恐惧和绝望,而不断颤抖的手,缓缓地,伸向了那支,足以决定他整个家族命运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