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时,便用极致的满足勾住人心,让他们尝尽现实里得不到的甜,感觉飘飘欲仙。”
“你看似给了选择,实则从一开始就把诱惑的筹码加到最大!”
“那些百姓本就过着劳苦日子,在这样高强度的刺激下,又怎能抵挡住诱惑?”
程庭芜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暮色,似是想到了那些被困在梦境里的人。
“人性本就趋吉避害,面对唾手可得的圆满,难免会生出贪恋,这是人之常情。”
她话锋一转,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直直看向无忧,“可你的罪孽,比他们的软弱要重千百倍!”
“你是这一切的根源,是藏在暗处的毒瘤!”
“若不是你用梦境编织陷阱,若不是你用虚假的甜蜜勾人心魄,他们怎会迷失至此?”
“你口口声声说给了他们选择,却明知这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程庭芜向前逼近一步,周身灵力微微涌动。
“倘若真放任你继续下去,现实世界终将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躲进你造的梦里不愿醒来。”
“到那时五谷荒芜、家园废弃,世间秩序大乱,这难道不是倒反天罡,毁了人间正道吗?”
无忧愣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片刻后,无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重新变得尖锐。
“你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好像多清醒似的,可实际上,你不也被我编织的美梦诱惑了吗?”
“在梦里和家人团聚的时候,你难道没有半点贪恋?不过是嘴硬罢了!”
程庭芜没有否认,语气平静:“我承认,我贪恋梦中的温暖。”
“梦里的爹娘还在,兄长还在,一家人能围坐在一起吃饭说话,那样的日子,我日思夜想。”
“可从始至终,我都清楚那只是一场梦,我从未想过要留在虚假的幻境里,更没想过要逃避现实。”
她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直直盯着无忧,一字一句道:“早在梦境开始松动时,我就试图挣脱过。”
“是你,在我意识快要清醒的时候,强行加固了梦境,还想抹去我的记忆,这才阻止了我醒来。”
“你敢说,这不是事实吗?”
听到这话,无忧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一旁。
程庭芜说的没错,她确实在对方意识波动时做了手脚,此刻被当众点破,底气瞬间弱了些。
“你在此处为祸一方,用梦境困住无数百姓,害他们失了神智、忘了归途,我绝不会放任你继续下去。”
程庭芜顿了顿,目光扫过无忧紧绷的脸,缓缓道出处置之法。
“让器灵消散,历来有两种方法。”
“一是我开启灵念回溯,找出困住你的执念根源,将其破解,你自会归于平静。”
“二是你自愿消散,不再纠缠。”
“”看你方才的态度,显然不会甘心自行消散,那便只能由我来开启灵念回溯,来看看你究竟是被什么执念困住,才酿成如今的祸事。
“灵念回溯?”无忧听到这四个字,眼睛瞬间瞪大,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身为以梦境与记忆为食的器灵,历来都是她潜入别人的识海,提取他人的记忆碎片,编织成诱惑的幻境,将人困在其中。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是掌控者,是俯瞰着他人沉溺的存在。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深藏的回忆,竟会被别人强行揭开,摊在眼前审视。
一想到自己的执念可能被看穿,那些尘封的过往要暴露在众人面前,无忧心底的慌乱瞬间翻涌,只剩下本能的抗拒。
眼下对方人多势众,还有狩灵师在场,自己经了几轮打斗早已灵力不济。
无忧自然不会傻到在原地等死,念头刚起,她猛地转身,就要朝着客栈后门的方向逃窜。
周身还凝聚起最后一点灵力,试图炸开瓷刺阻拦众人。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程庭芜厉声喝道。
早已做好准备的贺云骁与陆檀渊立刻上前,贺云骁长剑一横,挡住无忧的去路,陆檀渊则绕到她身后,抵住她的后腰。
高文州也迅速掏出符纸,指尖灵力一引,符纸化作金色锁链,缠住无忧的手腕,控制住她的身形。
无忧拼命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可四人合力压制,她很快就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程庭芜闭上双眼,双手结印,周身泛起金色的光晕,一股温和却强大的灵力缓缓笼罩住无忧。
灵念回溯已正式开启,在场的人随着这股灵力,一同进入,去探寻那藏在根源的执念。
……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客栈的狼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户寻常人家的院落。
青砖铺地,被岁月磨得泛着浅白,院角种着一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上面挂着半串晒干的红辣椒,还有几串待收的干豆角,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柴火气。
屋内,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女子正弯腰忙碌着。
此时的天还没亮透,窗外泛着一丝朦胧的白,她就已悄声起身,连鞋都不敢穿重了,怕吵醒里屋的公婆。
她拢了拢洗得发白的衣襟,蹲下身添柴引火,火星子溅到手上,留下一点红印,她只轻轻揉了揉,便往铁锅里添水。
水还没开,里屋就传来婆婆的咳嗽声,她赶紧端着空盆跑去,先给公婆倒了温水洗漱。
转身回灶房时,小叔子和小姑子已揉着眼睛跑进来,说要吃汤面,她一边应着,一边快速往锅里下面。
手腕因为常年揉面、洗衣,肿得像发面的馒头,凸起的骨节上还缠着旧布条,却半点没停下动作,连额角垂落的碎发都顾不上撩。
早饭刚端上桌,丈夫就扛着锄头走了出来。
她又匆匆从蒸屉里拿出两个温热的麦饼,裹进油纸里塞进丈夫怀里,还不忘往他兜里塞了个腌菜疙瘩。
“中午别饿着,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扛。”
丈夫嗯了一声,接过麦饼就往外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