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玉的视线不敢多做停留,在经过傅闻山身边时任凭心里八百个想法,可脸上却收回视线,脚下更是半点也不停留。
她要赌一次。
她就赌…傅闻山这瞎子…认不出她!
夜风袭人。
空气里带起驿站旁边野花的香气。
月上枝头,四下笼在一层朦胧的月色之中,仿佛一层白霜。
傅闻山站在走廊上,五感敏锐的察觉空气里的变化。
有人从他跟前走过,是个年轻的女子,没有脂粉的香气,却有淡淡的皂角味,清爽雅致。
飘飞的一丝发带从他鼻尖划过,砂砾粗糙的质感,有些酥酥痒痒。
他看见那人的背影。
于是他慢吞吞的试探张口:“青玉姑娘?”
只有她身上才有那皂角香气,也只有她习惯随意扯一段棉麻来绑头发。
影影绰绰的,他看见那人似乎转过头来。
“谁?”声音倒是不像,这个声音更尖锐,“公子,你认错人了。”
那人说着要走。
“青玉姑娘。”
这一次,语气再无半分迟疑。
而是确定。
徐青玉环顾四下,没跑的地儿。
她可真是奇了怪了,一个死瞎子,怎么能每次都能认出她?
他属狗的对吧?
徐青玉专欺负瞎子,抵死不认,“谁是青玉姑娘,你要是敢乱来…人家…人家可就要叫人了!”
“你叫吧。”傅闻山突然抓着明杖快步往前,走廊里空无一物,傅闻山走得十分顺畅,他身形高大,咄咄逼人的走近,自然而然的说出那句霸总专用,“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
事到如今,徐青玉只能拔腿就跑——
傅闻山动作更快,他上手一把扯住徐青玉的衣袖,哪知徐青玉跟泥鳅似的,反而身子一滑,如蛇蜕皮一般将外衫脱下就要跑。
傅闻山明杖一扫,徐青玉一个踉跄,眼看就要以头呛地之时,左手臂却猛地被人拉了回来。
一阵剧痛传来。
徐青玉忍不住脸色一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嗯。
这下确认了。
左臂有伤,是她无疑。
傅闻山冷哼一声,“刚才还敢害我,眼下是不敢认了?”
徐青玉破罐破摔,嘴硬到底,继续夹着声音喊:“害你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要喊非礼了!还有我不是什么徐青玉,公子你认错人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徐良玉从屋内走了出来,探着半个脑袋喊了一句:“徐青玉,你在干什么?”
徐青玉…瞬间心如死水。
“傅…将军?”徐良玉似乎这才看清有人正和徐青玉拉拉扯扯,视线落在那人脸上,声音顿时犹如少女含羞带切,简称“夹”——
徐青玉立马甩开傅闻山的桎梏,她揉了揉左边手臂,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徐小姐,这位就是…就是你提到的傅将军?”
徐良玉瞪着她,大有徐青玉敢说出“心上人”三个字就拿鞭子抽她的意思,徐青玉无心恋战,手落在傅闻山后腰位置往前一推。
傅闻山脚下踉跄,抓紧盲杖,却险些撞到迎面的徐良玉身上。
徐良玉立刻抓住傅闻山的手,傅闻山脸色微变,万没料到徐青玉如此不要脸,竟然把他往女人怀里推,刚才那一盆水的旧恨未消,眼下又添上一笔新债。
他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来,看向眼前这模糊的消瘦身影,“你是……”
这女子…又是谁?
听声音完全辨别不出。
可她显然认识他。
徐良玉开始牵着自己衣角扭扭捏捏,徐青玉暗道萨摩耶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傅闻山眼睛不好,她就算装得再娇羞也是白搭!
徐青玉急着脚底抹油,料定徐良玉见了心上人一定会使出浑身功夫将其缠上,因而她笑着说道:“这是徐家小姐,很是仰慕傅将军。说起来你们两家还有渊源,徐小姐的父亲曾在大人帐下效力,两家还是故交呢。”
徐良玉面上一抹红霞,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盯着那人愣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故交之女?
哪个故交之女?
傅闻山微微一愣,但又觉徐青玉满嘴谎言,此事还不知真假,又听得那徐青玉的声音在耳畔说道:“徐小姐刚刚在河边丢失了一支发簪,先前还让我陪同去找呢,正好傅大人来了——”
啊?
有吗?
她啥时候丢发簪了?
可看着徐青玉在背后挤眉弄眼,徐良玉恍恍惚惚的接口:“对…对…我在…河边…丢了簪子…我…我一个人害怕…能不能请傅大人陪小女同去?”
傅闻山半天也想不起眼前这女子是谁,但想着这人跟徐青玉认识,或许两人是一伙的,因而便没了耐心,“这位姑娘,我双目盲疾,无法视物,更无法陪你去找簪子。”
“你的眼睛——”徐良玉似乎这才看见傅闻山手里的盲杖,当下愣在原地许久,不知怎的,话一出口就开始哽咽,“我听父亲说,你去年在北边战场受了重伤,但我不知…你伤了眼睛。”
徐良玉语气里的颤意倒是让傅闻山一怔,听她说起父亲,傅闻山问了一句:“令尊是——”
徐良玉有些失望。
原来傅闻山根本不记得她。
“我是徐良玉。家父乃通州巡检使徐有光,曾跟着大人在北境一起出生入死。两年前父亲任职通州,我们全家也跟着搬了过来。我在北境的时候,见过大人的。大人不记得了吗?”
傅闻山心中一凝。
他记得徐有光。
他也当然记得徐良玉。
沈维桢的未婚妻——
可这两人或许已经要成亲,徐良玉怎会不远千里跑到京都来,甚至跟这个徐青玉搅到一起?
难不成徐家真和沈家退了亲?
“我记得你。”傅闻山侧耳听着那人的动静,确保徐青玉没有偷溜离开,“我记得你和沈家定亲——”
一提起沈家,徐良玉顿时撇清关系,“我和沈维桢已经退婚。”
傅闻山面色不虞,“为何?”
难道是徐家终究嫌弃沈维桢那家伙的心疾?
为何?
徐良玉轻咬贝齿,看着眼前人的那双眼睛。
曾几何时,他是如此意气风发,眼睛里更是神采飞扬。
可眼下的他,犹如一头困兽,只留一片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