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说?因为心悦傅闻山,所以不惜用假孕的方式逃离婚事,甚至头脑发热来到了京都,只为离他更近一些。
她,始终是不甘心的。
在北境那一年,她见过他策马奔腾,见过他银甲映日,长枪破风,在猎猎旌旗下扬起漫天尘沙。
更多时候,她只能从城楼俯瞰他点兵的背影。
玄铁头盔压住他总不服帖的黑发,肩头明光铠却藏不住他清瘦而孤绝的身形。
三年前,父亲跟着傅闻山深入腹地,傅闻山受伤而回。
她看见他的血水浸透半幅战袍,露出腰间一道尚未结痂的刀伤。人群中惊鸿一瞥那瞬间,雨珠正顺着他睫毛滚落,他的眼睛淡雅如雾,叫人看不真切。
她跟父亲说,她要嫁就嫁傅闻山那样的男儿。
少女痴心妄想,自然招来父亲一顿嘲笑。
父亲说,傅将军那样的儿郎,只有公主才配得上。
可是她知道,似傅大人那样心高气傲之人,怎可能娶一个公主?
她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为何?”傅闻山声音里略带一丝不耐,又骤然听见旁边某人脚底抹油的声音,当下语调沉了一分,“站住。”
男人声音不紧不慢,却隐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我让你走了吗?”
徐青玉瞬间面若死灰。
倒是徐良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你们…认识?”
“认识。”
“不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傅闻山闻言挑眉,看向声源方向。
徐青玉淡淡一笑,“傅大人英明神武,威名远播,天下谁不认识?而我只是区区周府的一个奴才,哪儿能有幸认识傅大人这样的贵人?”
呵。
把他傅闻山往兄弟的未婚妻身边推,打量他看不出这都是她的脱身诡计?
此女睚眦必报,眼黑心沉,今日他一定会让她狠狠吃个教训。
“不是你说要自荐枕席吗?”男人清俊的容颜上浮起点点笑意,他双目虚空,徐青玉却一下觉得被那目光死死缠上,“你还说…你可以不要名分的跟着我,你都忘了?”
徐青玉:!!!
徐良玉:!!!
纵使徐青玉巧舌如簧,此刻也呆若木鸡,因为徐良玉双眼赤红的剜向她,活像她俩一起去商务KtV,而她抢了徐良玉看上的男模。
徐青玉舔舔唇,想说什么,一口气提上来,又鬼使神差的散了。
别说。
她还真说过这话。
扎在傅闻山身上的回旋镖此刻全部回到徐青玉的身上。
玩阴谋,她能玩得过傅闻山?
他一句话就能要她生,或要她死。
徐青玉呼出一口浊气,心一横,眼睛一闭,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傅闻山脚下。
徐良玉吓了一跳。
“傅大人,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该因为上次的事情对您怀恨在心并伺机报复,还请大人看在奴婢年幼无知又是个女子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回…”
徐良玉愣道:“你又惹啥祸了?”
可那两人皆是不语。
傅闻山看不清徐青玉的脸,可他知道,这女子此刻的表情定然无比真诚。
从她出手杀徐大壮那一刻,他就清楚的知道徐青玉这个女子杀伐果决,性格刚强,更是……能屈能伸。
傅闻山正要开口,冷不丁旁边的徐良玉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徐青玉和傅闻山同时看向她。
徐良玉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徐青玉一眼,随后才仰头看着傅闻山,声音凄凄道:“傅大人,青玉她虽然歹毒、脾气臭、嘴巴也坏,但她没什么坏心眼。不知她何处冲撞了傅大人,民女代她向您赔罪。她就是个奴婢,求您看在我的…不…我爹的面子上饶她一回吧。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徐青玉愣住片刻。
忽而,风沙有些迷了眼。
萨摩耶…你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再讨厌你了……
不过,到底是谁歹毒?谁脾气臭?谁嘴巴坏啊?
“好。”傅闻山薄唇轻启,夜风荡漾,撩起他额前的一缕碎发,他的声音犹如仙乐,那一声“好”字,让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皆露出得逞的笑意。
不过一想到徐青玉曾经存着攀高枝的心理,徐良玉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她才不跟抢自己男人的人好呢!
“徐青玉。”傅闻山看向那两个人影中右侧那人,他虽双眼盲症,却能准确分别出徐青玉的身影,原因无他,这女子的身影看起来都要比其他女子狡猾。
突然被点到的徐青玉,“啊?”
“你去刚才楼下我站的位置,罚站一炷香时间,这件事…就当过去了。”傅闻山浅浅一笑,声音不疾不徐,下一句话却让刚松了口气的徐青玉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妇人之仁。况且…君子远庖厨。我又与人为善,不喜见血。”
等等,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所以她还是没好果子吃?
徐青玉顿时面如死灰。
徐良玉却真以为傅闻山放徐青玉一马,按着徐青玉的脑袋就“咚咚咚”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傅大人!她以后真的不敢了,快快快,你去下面站着,叫傅大人消消气。”
徐青玉在徐良玉欢天喜地真情实感的道谢声中,如丧考妣的走下楼,站到傅闻山刚才站立的地方。
果然,片刻。
一盆混着牛乳的凉水从二楼浇灌而下,她只觉得头顶有重物袭来,压得她险些一个踉跄。
——哗。
徐青玉被浇了个透心凉。
她的头发、睫毛、衣裳、鞋袜全部被二楼浇来的那盆凉水打湿,整个人滴答滴答往下滴着水,刚要睁眼,冷不丁又是一盆水浇来。
——哗啦啦。
水流像是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带着巨大的后坐力,徐青玉根本稳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咬牙,抱住自己受伤的左臂,索性闭上眼睛。
一炷香时间。
三盆水。
迎头浇下。
风一吹,身上衣物死死粘着皮肤,冷得她瑟瑟发抖。
她咬紧牙关,于水雾朦胧中看向二楼那清瘦身影,心底有个声音蠢蠢欲动。
傅闻山,你给我等着。
说不定呢。
将来我真爬得比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