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转运使派人将船底凿个洞出来,等水漫过舱底,他们为了避免棉布掉落水里,自然得停靠在此处卸货转移。廖掌柜和陈大监提前沟通好,先卸我们那一批布。”
“这里…”徐青玉指着河岸边的草丛,“我们提前埋伏在附近。等他们卸货之时,我们便装作山贼放箭截杀他们,转运使带人杀过来,我们的人就立刻逃跑将他们引开。如此一来,船只附近就会只留下陈大监及其心腹。”
“这一批新布先全部提前搬到草丛边备用。等转运使带着人追杀我们的时候,剩下的人便立刻狸猫换太子。旧布直接踢水里,新布快速搬挪过去,咱们再去下游捡回旧布。”
徐青玉三言两语,却将事情交代清楚。
众人沉默片刻。纷纷在思索此事的可行性。
就连etc杠精廖桂山也陷入沉思。
大家拿不定主意。
这法子好是好,但总透着风险。
装山贼?
截杀押运队伍?
他们可是大大的良民啊!
这万一中间出了纰漏,劫持岁办的罪名…更是万劫不复。
廖春成指着三里外的回水区道:“青玉姑娘标注这个回水区是做什么用的?”
“岁办那批布掉入水里以后,最后会顺流而下,大部分会堆积在下游的回水区处。也就是这里……”她用手指点了点,“那批布…我们得拿回去。留在现场是证据,所以必须拿回去,拿回去还能卖钱回血。”
廖桂山蹙眉半晌,许久才说出众人的心里话,“此招……太过凶险。”
徐青玉笑,眼睛凉沁沁的,“风险和机遇共生共存。”
周贤思索片刻后才望向廖桂山,“此事事关重大,无缘无故的,你那堂弟可愿意为我们冒这个险?”
廖春成则道:“只是派个人凿船,岁办也没丢,对于堂叔来说…本身并没什么风险。”
“还是太冒险。”廖桂山咬牙,不肯松口,“这其中变数太多。还不如方才那法子好呢。虽说被人看见,但小心一些…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这个…劫持岁办…装山贼…若是被抓住了…咱全部都得砍头!”
徐青玉叹气,“我之前同这两家屋主说过话,他们或许不会同意我们借他们庭院逗留。”
几人纷纷变色。
“我赞成。”廖春成淡淡开口,不同于廖桂山,廖春成比父亲更杀伐果决,“父亲,此招看着凶险,但胜算也有。咱们小心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换出那一批岁布!”
周贤也略有赞同之色,“现在问题关键在于…若想伪装成山贼,必得声势浩大才能引得转运使带着所有人去追,咱们这几个人…明显不够。”
“这个倒不成问题。我们提前在山林之间布下一些旗帜,再弄些铜锣敲打,最好选在晚上视线不清的时候行动。等他们卸货时,远远看着尘土飞扬、旗帜招展,根本看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
小娘子声音定定,“假作真时真亦假,谁知道我们在唱空城计?再有转运使在中间吆喝几句,故意夸大,剩下的人自然而然会被牵着鼻子走。”
徐青玉说完,才发现周遭人都看着自己。
廖桂山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这小娘子。
这一路半个月,他竟没发现她心思如此缜密,能设计出这样一套连环戏码。
周春成却道:“后面的运输商队里有我们自己的人,到时候凑个十几二十人不成问题。而且二叔带的人都是走南闯北的练家子。”
徐青玉立刻问:“会射箭吗?”
“会。”
廖桂山却总觉得冒险,迟疑着问她,“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徐青玉摇头,“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两个法子。”
徐青玉也知道事关重大,不能现在决断,“诸位不妨考虑一两日。但容我提醒一句,时间紧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徐青玉离开以后,屋内几人久久不语。
廖桂山望向周贤,“你觉得此事有几成把握?”
周贤哪儿说得上来,他还在盘算个中细节,这事儿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廖桂山哼了一声,让廖春成把徐青玉刚才画的示意图拿出来,众人对着一番研究后才道:“富贵险中求,这法子有利有弊,可要是成功,我们不仅能避开视线,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梁换柱,还能将褪色的布料全部带回去。”
周贤则道:“要让那位陈大监配合,少不得中间打点。”
“打点便也罢了,横竖脑袋还在脖子上。”
几人不说话,对着徐青玉留下的那张图思索。
而徐青玉已经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大腿根儿的地方磨破了皮,如今又疼又痒,还有左手臂处的伤,更是痛得她走路都龇牙咧嘴。
傅闻山。
她总算知道了他的名字。
少年天才,北境英雄,异姓王爷……
她还在他跟前大放厥词,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什么将来比他爬得还要高——
徐青玉捂着手臂,只觉得脑袋瓜子疼。
一拐角。
徐青玉身形猛地一顿。
那一口气“咻”的一下提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心脏也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十指握紧成拳,在看清走廊上那条清瘦袖长的人影后,手心、后背、额前全是细密的冷汗!
正前方…傅闻山站在路中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头发却半干未干,显然刚刚已经洗漱过。
他手里抓着盲杖,瞳孔幽黑,边缘带一些灰白,此刻正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树。
傅闻山…似乎在等人。
而她的房间,需要穿过这条走廊。
徐青玉头皮发麻,脚下发顿,一口浊气慢慢吐出。
她心中迅速权衡,或许傅闻山已经查出刚才浇水的是她,或许只是侥幸出现在这里,无论如何,她现在转身已经来不及,等于自爆身份。
于是她故作没看见那人,脚步轻快的朝着自己房间而去。
近了。
近了。
徐青玉喉头滚动,咽下一口口水。
那双眼睛却忍不住打量那人。
一个月不见,他依然如刚离开周府那般…容色姣姣,清冷孤绝,犹如高不可攀的神邸。
少年将军?
哪儿像了?
史书上的将军哪个不是大腹便便,体格壮硕?哪儿像傅闻山一样娇花似的能推倒?